千寻素影，伫立阑珊，几朵风梅绕香，几许春风含笑。
犹记得，那是出尘国的苏村，潺潺小河畔与素娘相识，第一眼便惊为天人。后来，牛飞助素娘脱困，撕碎她的羞耻心，给予她一份安稳的生活。至此，素娘芳心暗许，可碍于旧时教条，那份爱意始终潜藏心理，直到死时方才说出口。最后，她化作后院荒冢中的一缕亡魂，徒添牛飞亏欠与嗟叹。
现在，幻境中再见，牛飞早已是泪流满面。
踩着沉重的脚步，牛飞跨过门框，径直进了院中。他的到来引起了素娘以及几名女子的注意，下一刻，素娘便含羞带笑地迎了过来。
牛飞激动不已，连忙张开双臂准备将她拥入怀中，可就在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时，素娘白皙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眨眼间竟成了红粉骷髅。
牛飞吓了一跳，脚步仓皇后退，不慎绊倒门槛，往后栽了下去。在倒地的同时，红粉骷髅的面目变得格外狰狞，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牛飞胸口扎了下去。
匕首突兀而至，牛飞措不及防，被刺了个正着。只听见噗嗤一声，匕首没进肉里，血肉外翻，鲜血狂涌。
如此还不打紧，红粉骷髅似乎与牛飞有深仇大恨，刺下之后又连忙拔出，立马刺第二下，在这个过程中嘴里还不停地咒骂：“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你害死了我，又害死了苏柚，今日我要杀了你。”
怨气滔天，仇深似海。红粉骷髅握着匕首不断往牛飞的心窝子里扎，仿佛要将那颗心砸碎一般。
牛飞承受着锥心之痛，傻傻地看着这个骷髅，实在是无法明白，方才还是含羞带笑的素娘，怎么眨眼间成了骷髅恶鬼？
“不，你不是被我害死的，苏柚也不是被我害死的。你。。你不素娘，你是恶魔。”牛飞心慌意乱，慌张之下一把夺过骷髅手中的匕首，然后奋力地刺进了骷髅的心脏。
“噗！”
鲜血狂涌，红粉骷髅再次变成素娘的模样，可那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心脏。
“不。。素娘，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 牛飞傻傻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手杀了素娘。
素娘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子，一行清泪划过脸颊，她轻声道：“妾本苏村苦命人，因君一顾入红尘。本道缘来缘去缘不散，却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轻语言罢，素娘化作纤纤粉尘迎风消散，而这座小院亦化作黄沙随风远去。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素娘，素娘！”
牛飞再次站在荒凉的土地上，大声呼喊着素娘的名字，可四野荒芜，冷如隔世，哪里还有素娘的身影。
悲坳无声，潸然泪下。可未及伤怀之时，四周的场景再次变化，牛飞出现在一座宽广湖心。
凌波而立，湖水涟漪，风中藏着花香，花香中藏着鸟语。
牛飞茫然举目四望，看见不远处有只竹筏飘荡，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花卉，花卉中静躺着一个女子。
女子白沙遮面，从熟睡中坐起，一眼便看到了牛飞，惊喜地挥手呼喊他的名字。
“子衿，你活过来了？”牛飞大喜，脚尖一点便落在了竹筏之上，而子衿亦扑进了他的怀里。
“太好了，子衿，你真的还活着！”清晰的触觉，熟悉的幽香，似梦又不是梦，似真又不是真。
“牛飞，还记得吗，我曾经跟你说过一个传说！”子衿从他怀里抬起头，亮晶晶地大眼睛紧着牛飞胡子拉碴的脸，一脸热切地问道。
牛飞何尝不记得，点头道：“自然记得，你说，人死后让肉身随水漂流，灵魂将会去到任何地方，那时你还说要去到我的心里！”
“是的，你看，这就是你的心里，一片纯净的湖泊！”子衿开心地笑。
“这就是我的心里？”牛飞愕然，举目四望，所见之地全是蔚蓝清澈的湖水，纯粹毫无杂质。
“是啊，我也不曾想到，你的心里竟然是如此纯净的地方。”子衿笑时，眼睛如弯弯的月牙，格外迷人纯净，便如这满地的湖水。
可是，子衿话音刚落，湖水便开始发生变化，不到眨眼的功夫，原本平静纯净的湖水成了漆黑翻涌的沸水，不时还有阵阵恶臭飘出，闻之令人作呕。
“你，你的心怎会变成这样？”子衿捂着鼻子，连忙躲得远远的，神情也变得嫌弃了起来。
“我！”牛飞不明所以，本想解释一番，却发现言语最是苍白。
“你已经变了，不再是我当初认识的牛飞了。而你的心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也是时候离开了！”子衿惨然而道，说话间以乘着竹筏远去。
“不，子衿你要去哪儿？你不要离开我！”牛飞在身后呼喊，本想追去，却发现自己如身至沼泥中，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分毫。
“我在你的心理寄居了这么多年，看到了许多从你心湖躺过的女子。而我与他们比较起来微不足道，或许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也或许你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对我也只是怜悯。现在，你已经变了，我也不应再眷恋，从此以后，魂归地狱，进入轮回，与你再无瓜葛。珍重，我的山大王！”子衿的渐行渐远，直到在远方化作一道朦胧的光束，消失不见。
她不再守护在心湖，亦不再眷恋他所与的承诺。心如死灰，惶惶无念，从此与情无关，你天涯，我彼岸。
这是九世重劫的幻境，却是那般的真实。真实到每一次心痛都如千刀万剐。
“子衿！”牛飞伫立在原地，神情呆滞地望着子衿离去的方向，蓦然想起阡陌山的许许，到头来什么都不曾留下。
生命中的过客，是那么卑微容易淡忘。可不能否认，你曾在我心理留下的过痕迹，也曾让我深深的悸动，亦或是，我让你有过深深的悸动。以至于，蓦然回首时，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发呆，或轻笑，或无奈。
场景再次变化，四周黑暗阴冷，如一片被遗弃的宇宙。
“公子，救救我！公子，救救我！”
黑暗中，牛飞听到一阵微弱的求救，那声音很是熟悉，仿佛记忆中曾有浓墨一笔。
“玉儿，是你吗？你在哪里？”牛飞茫然四顾，周遭除了黑暗便是刺骨的阴冷，却不曾见到玉儿的身影。
“公子，玉儿好冷，好孤独！”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空旷而黑暗的虚无中格外无助。
“玉儿，不要怕，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这就来救你！”牛飞心急如焚，本想飞身寻找，可四下漆黑，自己又漂浮在黑暗中，毫无方向感。
“公子，玉儿就在你眼前，难道你看不见我吗？”
玉儿的声音楚楚可怜，仿佛她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而牛飞却看不见摸不着。
牛飞再次寻声望去，赫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滴水。不，那不是一滴水，而是一滴晶莹眼泪。
“玉儿，你。。。”牛飞将晶莹眼泪捧在手心，心中传来刀搅一般的痛。当初在南洲清迦寺时，玉儿中七绝毒而死，死后以放弃轮回为代价，化作一滴晶莹眼泪，时刻守护着牛飞内心的纯粹。后在大荒山时，晶莹眼泪破碎，世间再无玉儿的身影了。
而今，久别重逢，不想玉儿还是眼泪的模样，一直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公子，玉儿被困在了这里，永世不得进入轮回，玉儿好孤独，永生永世都只能在这无垠的黑暗中。”
玉儿的声音从眼泪中传来。可以想象，时光是无穷的，而她却只能一直保持着这个模样，永远留在黑暗中。牛飞潸然泪下，不理解为何世道苍苍，轮回有命，却容不下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
看着晶莹眼泪中玉儿的倒影，牛飞哭着道：“玉儿，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将你从黑暗中救出来？”
玉儿道；“这无垠的黑暗，是生命神树蒙尘的禁果，只要公子能找到生命神树，玉儿自然能得救！”
“好，玉儿，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生命神树，一定会来解救你！”牛飞没有拒绝的理由，那怕舍弃一切，放弃所有，也要将玉儿从黑暗中救出来。这是曾经的亏欠，也是现在的承诺。
“公子，玉儿相信你，玉儿一定会在禁果中等着你的到来。”晶莹的眼泪漂浮而起，绕着牛飞上下纷飞，留下星光般的粉尘，璀璨夺目。最后，晶莹眼泪逐渐飞远，消失在这如墨般的漆黑里。
回首时光，玉儿的音容笑貌犹在昨日，那是婆罗林星光漫天的夜晚，那是截流城拥挤的人群。曾经相约，了却江湖后，归隐于山林，从此做一对闲散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云野鹤，斯人独秀。而江湖虽是多情，却也是是非之地，简单的夙愿被扼杀，这份希翼终究成了一场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