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万人的性命,延长五年十年,如此大恩,她就这样放过?不询问他们即将藏匿的地方,不问他们的去处,或许他们就这样零散回到自己的家乡,无处召集。
乱世兵马人头之重要。多一万人也是多一份力量,她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将他们收入旗下的心思吗?
尹吟没有回头,温凉的声音缓缓。
“生命无价,我做的不过只是指明哪些药草可缓毒延寿,其余的,还是需要靠你们自己。”也算给那她权宜之下杀尽不留一人的千人做些事情。
五皇子能在几个月里招揽到近万人的私兵,是因为他们以补偿参兵青年的名义送的一袋子有毒的粮米赠予,提点人注意那一张到家前两面翻阅,绝对不能丢弃,看完必须烧毁的招兵文。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家子人吃了全都中招,出现不适的身体反应,这时,有人会想起被反复强调的招兵文张,急忙拿来翻看。
正面写着很正常的招兵广告,翻过来,背后则是,若不想全家赴死,家中四十以下的男子必须都参军的话。
所以,私兵营里大部分都是中年的,少年的,青年的,一家子男子全来了。
他们之前的痛哭茫然,有为自己生命的短暂,有为天道的不公,更多为家中老小妇女失去他们后无依无靠难以生存而哭。
没了男人们的支撑,女人们老人们孩子们就算靠着五皇子先前给的那点钱过活一段时间,节省死撑两年,两年后,他们死了,她们该怎么办?
现在好歹多活几年,多为家人筹谋一些。
救下剩余的私兵,总有一些人是死去千人的亲人吧。
那千人……也不会白死的,他们会化作鬼爪,扒掉五皇子的一层皮。
尹吟迈步出帐,眸光沉凝冰冷无波。
夜晚,悄然过去了大半。
谢绝了督军将领让人为她在他营帐旁再搭建一帐篷供她休息的建议,尹吟迎着微凉的山风,抱着膝盖坐在那处断崖边的一块石头上,清风徐来拂动她的发丝衣角,她目光落在对面半崖处裂石生长而出的一朵垂着铃铛状花脑袋的粉蓝花上,深远凉淡。
崖边,表面看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哦,身边还有只大型犬。
“家主,咱们回山洞那儿休息吧?”算是解决了五皇子的私兵问题,今一蹲在地上细心捏着一薄薄皮的一角,为尹吟一点一点揩掉脸上的人皮面具。
万人恸哭,尹吟神色变换几番,安静了许久才决定出面为私兵营做些什么,今一笑得柔软,隐隐骄傲。
忠犬从来都不会反驳主人的决定,但木一立刻跳起来反对。
“不行,太冒险了!”
“他们知道我是救他们的人,不会动我。”
“就算他们不动你,也有其他势力的人会盯上你!别告诉我你天真的以为他们之中没有其他皇子的暗桩!”
“我不天真。”她顿一下,“所以你去趁我吸引所有视线的时候通知尹木齐的暗桩配合你搜寻一下其他势力的人,偷偷解决掉。”
木一抓狂:“你说的那么轻松——”
她以为这是在老鼠身上抓虱子吗!
“我会和那将军提一提揪人的事情,相信他会很乐意接受的。”尹吟打断他。
“他听完你的话之后肯定会放一批不愿意呆在军中的人回去——”木一试图说服她。
“人少了抓虱子会很轻松。而且,大部分青年少年年龄的基本会留下,他们必须承担起中年亲人和自己的药材收集。”考虑到中毒的人多,她写下的中药药方药材多达十几种常见的,可普通百姓如果要常年服用也恐怕承担不起银钱的消耗,何况一家至少两人以上需要,这样,他们就得在山林之中采药维持。
私兵营的人基本由这附近的居民组成,哪里能比这矿区更少人采药,路近且多草药呢。
“——”张了张嘴,木一歇菜了。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扔垃圾似的扔给她。
“不能露出真脸!”哪怕伤痕累累只有五官模糊的轮廓落进那些危险暗桩眼里也不行!
他担心有人眼利,记住她的身形脸廓,从而导致一堆麻烦。
她有麻烦了,等于主子就有麻烦了,他可是亲眼见过主子为她劳碌布置一切,一整日不休息一刻的傻样子的!
尹吟看一眼手里的薄面具,想到自己一张满是伤疤的丑脸缠着一圈圈白纱布只露眼睛嘴巴鼻子的造型出现在私兵营会不会被当作木乃伊乱箭给射成蜂窝,拆了纱布又可能被当成恶鬼,戴个面具正好。
她点头答应。
于是木一现在臭着脸配合督军将领带人去抓“虱子”了,留今一在她身边,还有大半的暗卫。
“再等等吧。”尹吟微微蹙眉,总觉得有点不安。
那个孟素,怎么没出现?
他不可能单枪匹马来这里执行杀她的任务,而除了杀她之外,他应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才促使其身为大将之一前来这偏僻他国。
这更重要的事情,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应该是……
揭穿皇子养私兵的事儿。
一来,可让乾君掀起大乱的血雨腥风,二来,方便了他们对矿区秘密的占领。
“唉。”面具撕下来了,今一瞅着那戴了一会儿就黏上不少暗色疤皮的人皮面具,尹吟的脸经过药物敷脸已经开始褪疤,但有些还在长新肉未到褪去的疤也被面具黏下来了,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很小心。
他心疼地用眼神“抚”过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粉红疤痕。
好在面具没戴多久他立刻想起得撕下来,否则,这些伤非得流血不可。
“要不是我提醒你要揩面具,你是不是就会这么放着?”今一忍不住碎碎念。
尹吟眨了眨眼,回头看他:“我是女人。”
女人爱美是天生的,她就是再粗心不管杂事,也不会就这么让脸蛋被面具扯了疤,流血再长疤的。
只是……一时心事重重,忘记了而已。
今一对天翻白眼:“是,您是女人,可哪个女人会为了保持身体药性而停掉女子的葵水的?哪个女人会夜奔树林全身发麻面不改色的?哪个女人高烧一夜一句不吭,一醒来就上蹿下跳没个安分的?哪个女人会独自一个闯敌营只为看清他们真正心意的?”
他巴拉巴拉,尹吟听完偏头,黑白分明的双眸明亮,眼梢尾端微长如狐儿勾出几分不经意的柔媚,她想了想,吐出三个字。
“女汉纸?”
今一:“……”那玩意儿是女孩儿和汉子的结合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