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清楚后,军医同副将,活生生的被打死了。
这名军医是五皇子一开始分配下来的老军医的一名学徒,老军医突然去世后,无奈由他接手下毒控制之事,他怯弱怕事,为点金银要害上万人,每晚噩梦惊醒。平时有副将撑着倒也没哭出来过,如今一见副将被揍成猪头,哪能不害怕呢?
哪怕此人心有悔意,也饶不过他给私兵们下毒之罪孽。
真相大白。
于是一群大老爷们茫然无措地哭开了。
起先是一两个少年低声哭泣,后来有人想起家人朋友故乡,变成哭,再到无法控制的大哭,引来所有私兵,大家伙儿瞒是瞒不住了,话说开,上千人的眼泪,哭声,凄凉了整个树林。
一刻钟后,声响累歇,汉子们的心平静下来,却是灰暗绝望。
毒素堆积,命不过几年,他们何去何从……
“想活着时间长一点,给自己报仇,还是,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赴死?”清脆娇嫩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死气沉沉的气氛。
私兵们一愣,接二连三地抬起头来,四处环顾,一个两个掏掏耳朵,以为自己闷在这深山老林里闷出问题来了,茫然地想,没听错吧?怎么好像听见了嫩生生的妹纸的声音呢?
督军将领也是表情微滞,他虎目扫视,最终停在——他的营帐帐顶上。
只见一抹纤细娇小的身影笔直站立在支撑起帐篷的支柱顶端,柔软贴身的衣物包裹勾勒出隐约精致的每一处弧度,天空的颜色成为她一人的背景,她融于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似墨笔浅画银镀下的幻境,真假,幻实难辨,唯有其稳重若山坚定的身影,和带着安抚平和的言语。
是真实的。
督军将领身形一震,为她话里的意思,紧紧盯着她:“小……姑娘何出此言?”观其高矮,本想唤小娃娃……但……似乎……好像……不合适?毕竟人家有勇气有能力出现在一群汉子面前嘛。
督军将领一出声,私兵们眼神齐刷刷的,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
这一看,吃惊:嚯!不得了的,居然有人能站在那样的地方而不掉下来?!
打量了一下后:唉?小娃娃?十三有否?能站在细长的支柱上,全托了身小的福?
成千上万人的注视对尹吟来说不算什么,可她向来不喜那些含有杂色的目光。她眉目一拢,眼眸眯起。
“想活着的时间长一点,给自己报仇,还是,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赴死?”她重复了一遍,口气比方才更重,像是抛下一道生死门至他们面前。
小娃娃口气很大啊……不理人呢。督军将领拦住警惕起来的亲卫,负起双手,低沉着声音道:“小姑娘,你的话并没有任何缘由根据,就这么丢给我们选择,我们该怎么相信你?”
这般直接相问,督军将领有他的考虑。
一,听她所言,是知晓他们身中剧毒,时日不久。既然知道,那么她定是在暗处一直看着他们,其身份目的便十分可疑了。
前一句试探她的底细。
二,如今他们不论将领伙军皆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要么继续趴下给五皇子做听话的狗,最后落得个没好下场的下场,要么散去,得过且过地赴死,两条路,两条……死路。
而她,说,想活着的时间久一点……
这是第三条路!无论怎样,有希望活得久一些,谁不愿意?
后一句,则是表示诚意了。
好死不如赖活,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
督军将领不是笨人,不过是愚忠死脑筋了些,在经历过这一遭后,或许已经放开了某些坚持许久的东西。
是以他能说出那话来。
尹吟睨他一眼,一挥手,一脸笑容的今一从她不远处的树上冒出头来,接着噌噌下树,走到私兵面前。
见他靠近,颓废的男人们毕竟是训练了几个月的前期兵种,瞬间警惕起来。
特别是在看见树后不断冒出的人影和领头出现的,一身邪气不羁的木一,那一个个后颈的毛都竖起来了。
“不用这么瞧我,主子说要救你们我便听她的。”今一毫不在乎被敌视,他放下手里拿着的几种草与根,拍干净手,屁颠屁颠地朝尹吟站立的支柱下方摊开怀抱,语调欢快的要飞起来:“主子,今一来接您啦。”
一脚蹬柱,半弯下身子,尹吟一跃而起,在空中打了个空翻后轻盈地落地,动作行云流水,明显身体协调性和柔软度超出常人。她衣袂翩翩若蝶翼张开收敛,人已步至今一丢下的草根旁。
张着双臂僵在原地的今一可怜巴巴地瞅了她好几眼,确定得不到回应……他像大型狗狗似的耷拉下脑袋,缩角落画圈圈去。
尹吟一下来,木一带着手下簇拥住她,将她的后背左右用身体挡得密不透风,以生命为墙为她筑起,生怕再来一次山包上的背后灵事件。
这样沉默而坚决的守护,雷厉风行的作风,更烘托出少女的不凡神秘。
督军将领眸色深沉地默默看着这一幕,并不出声,只是做了个手势,随意散落坐了一地的私兵们立刻不动声色地起身,聚集在督军将领身后,同那方成对立之势。
他们不愿意坐以待毙,哪怕命不久矣。
没在意私兵们的举动,尹吟接过一名手下递过来的大把带泥青叶的草根,取其嫩叶和根、茎,再放在另一人到将领营帐寻来的巴掌大的瓷碗中,挑挑拣拣,十几人短时间内在林间黑暗中摸索找到的草药,仅半碗而已。
她点头示意手下用剥去树皮的木棍捣碎碗中草药。
“你们中的毒为一种叫‘甘’的草状植物,与沆州城特有的槿菜搭配在一起则会盖过‘甘’本身带着的苦涩味道,变得香甜可口。但食久积毒,时间长了,便会成为顽疾,一点一点摧毁掉人的生机。”她缓缓地说着,声音不大,咬字清晰。
像是给聆听着的私兵们和督军将领时间消化她的话,她隔了一会儿才指指脚下挑剩下的草。
“‘雾蓝’,生于松木树下,花蓝似雾叶长如针,入药可清胃去火,调合根、茎、嫩叶密稠糊状,晒干成粉,每日三服,有解毒排毒延寿之用。”
雾蓝这种解毒草傍野松木而生,常常与其争夺养分,不是松木久之被耗死,就是雾蓝自己枯老化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