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章叠起手帕,小心翼翼地凑到礼官面前,轻声道:“杂家已经冒险去催促了三次……要么,您去?”
瞧那模样,是在打商量?
礼官眼角一抽:“福公公,你才是陛下的贴身大管事……”这种事儿不该同他商量才对吧!
福章也知道叫皇帝起床的活儿没法推卸,长叹口气,认命地转身朝皇帝寝宫门走去。
远远的,罗公公领着依旧一身黑,肩膀一团红的男子经过一层层守卫的拦阻盘查,最后在禁军前头被留了下来。
“大人,小罗子就送您到这儿了。”罗公公行了一礼,离开。
小小一个公公,他只负责传旨带路,再往前可就是作死了。
“缘大人,请您在此等候,陛下吩咐,特许您随驾。”身着软甲的将领肃容道。
沉梦止步颌首,退让一旁,不想,已经有人站在那里。
“缘……大人?这般奇怪的称呼倒是挺好玩儿的。哎,你是什么官儿?要叫大人?”女子抬头睨来,水灵灵的眸子清澈,眼尾微长,眯起笑时看起来就像一只狐儿。
倒是碰上了意料之外的人。沉梦面色一冷,不理会。
女子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动手把束绑起来的衣袖上的布条拆下来,半长不长的袖子顿时变成乾君国服饰相似的大袖,她边整理边道:“你还真是块大冰块。”
那种熟稔的口气让沉梦眉头一蹙,冷冷道:“我不记得我曾与雀之国女皇相识。”
女子一笑,甩甩衣摆,上头几只栩栩如生的花鸟蝶舞绣图晃动,恍若真实美景,“现在不就认识了么?哪,太冷淡的话我可不太好勾搭……”语气渐渐暧昧。
沉梦冷眼横过去,她若无其事接下去:“……你肩膀上的神鸟了。”
“嘎。”小赤瞅她一眼,很捧场地叫了声。
“哈,你这鸟还真喜欢别人拍你马屁。”女子失笑,突然倾身,用手指点点小赤的嘴喙,无视沉梦蹙眉霍然退后,躲病毒似的的没礼貌举动,兀自说道:“我叫末纤,余末纤。要记住哦,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她对小赤眨了下右眼,施施然站直身子,甚至还退开两步,仿佛……
仿佛知道他不喜欢有人近身,仿佛知道他忍耐底线在哪里,仿佛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沉梦眉头立即打结,余末纤瞧见,偏头忍笑。
寝宫那边。
“陛下,时辰到了。”福章关上门,一再确认过无人在附近,面色一整,没了紧张怯懦的样子,低眉顺眼,却沉稳平定。
而原本该赖床的寝宫主人,皇袍加身玉冠肃容,远远的坐在那里,对面似乎有人。听见福章的声音,偏头隔着层层雾纱瞥一眼。
“就如此罢。”岩皇目光闪着阴冷光泽,起身道,“待它稳定了,一切皆不在话下。我自然会双手奉上你想要的东西。”
让一国皇帝以我相称,那依旧坐得心安理得的人影只是颌首,居然一句话不回。
岩皇亦不计较,“那么我先走了。”
一层层纱帘掀起放下,岩皇扯松衣带,弄乱了发,脸色一沉怒吼:“滚!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朕面前指手画脚!”
福章立刻噗通跪下,“陛下息怒,奴才罪该万死!”
“你是该死没错!”岩皇一脚踢开他,满脸愠色打开门走出去,福章磕头后连忙跟上,匆匆关殿门间,还眺望了里头一眼。
轻薄如云垂挂的纱帘飘飘悠悠,再无那道身影。
岩皇衣衫不整地出来。
外头一堆人早听见被吵醒的皇帝在发怒,站的直挺挺目不转睛看前方的,一本正经研究手里礼单的,总之没一个敢投以注目。
见此岩皇冷哼一声,一甩衣袖上了车辇,福章再三请罪之后在他允许下给其整理好衣袍发髻,垫子褥子舒适了,才尖喊一声:“陛下起驾~”
所有人松了口气,七手八脚开始执行自己的职责。
从宫内走到宫外,也得几刻钟。瞅着天色,礼官眼珠儿滴溜溜转:原本的出发时辰已迟,一系列老古规矩能省则省,反正一向厌恶繁琐环节的皇帝定不会说什么。再来,福章那个老活络把他硬拖来想必就是这般意思……
想通了,礼官抱着一怀纸张颠颠跟去安排了。
皇帝起驾,禁军围上三圈,皇帝的成年儿子们正在正宫门口等候,他们将跟随皇帝车辇后面。之后便是以丞相为首的大臣,附属国来的使臣等人,长龙似的队伍延伸至远处。
皇帝的游行有特定的路线,铺设的红地毯,沿路的安全,全城喜庆景色,一切事先准备万全。
出了宫门,沉梦遥遥望一眼最前方,皇帝的儿子们已然齐全,满身正式华服,带着随从、小轿穿插进队伍,然后继续前进。
在进入百姓视线之前,很有一段路。
“怎么,很在意?”余末纤压低声音道。
沉梦的出现十分突然,是以传唤来巡游,他插不进官职高的贵族群里,不是皇帝儿子女儿亲戚,也不能放禁军,是没有定位的。
于是被安排到了附属国使臣堆。
使臣们三三俩俩并排前行,余末纤隔着一个人的空位走在他身边。
闻言,沉梦收回目光瞥她一眼,不搭话。
“哎哟,都说了你太冷淡的话就不好勾搭了嘛。”余末纤拍拍额头,一副拿他很头疼的样子:“知道嘛,人可以傲娇傲沉,但是不说话不理人可就是有轻微交流障碍了……这种障碍麻烦透了,没朋友没盟友,一个人是做不了大事情的呢……”
唧唧歪歪唧唧歪歪……
很吵。沉梦摸了摸肩膀上蹲着睡觉的小赤,缓步跟行,将她唠叨的说话声过滤掉。
“雀之国女皇殿下,似乎很喜欢那只鸟儿?”带笑的声音爽朗传来。
言外之意,是:顺带连鸟主人都另眼相看的意思?
余末纤挑眉看声音来源,正是她前头一排的人。
并排的两个年轻男子,长相清秀,左边皮肤稍显蜜色,大大的笑容阳光灿烂,白牙晃晃;右边那个则沉静温和,同是扭头看她,目光浅浅停驻。
余末纤思索了半秒,笑道:“原来是樊国的两位王子殿下?”
爽朗的那位咧嘴一笑:“女皇殿下记性真好,正是我俩兄弟。能和殿下一起近距离巡游,我等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