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尹吟走到床边回头,轻轻唤他。
白曜麈在白家排行第三。
“嗯?”修长指尖端起酒杯送到唇边,白曜麈抿了一口醇酒咽下,若有所思,淡淡应声。
尹吟静默了一会儿,胸口阵阵闷痛袭来,她面色不改道:“接下来的几个时辰我会继续昏睡,”她背对着他垂眸,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容颜,顿了顿,“你们给他的药我会实价归还,或者换一个要求。另外,请像保护我一般保护好他。条件你们开。”
白曜麈回神,俊眉一拢,“你……”你为什么会沉睡?这种睡法根本不像正常人的休息……
可话到嘴边又觉不妥,她不言明,他为何要去问?
幸好及时吞下下半句话。
“我明白了。”白曜麈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直骂自己今日的傻气,中了邪似的话不过脑,难道是同耿邱那家伙待得久了染上了他的德行了不成?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拜托你们了。”尹吟不得不一再把两人的性命托付给白曜麈,目前她的状况自身难保。
她的慎重让白曜麈心沉了沉。
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手下陆续赶往这里,意外的铁儿也到了,以他们的实力手段,进皇城或许困难些,但路上相信不会出问题。
这般想着,暂且放宽了心,他舒展着好看眉目,道:“尹姑娘不用太过焦心,我定会护你们直至皇城。”
白曜麈的为人尹吟心中有数,既然他承诺了,那便不会食言,她朝他点头。
白曜麈笑笑,又道。
“至于药丸,是我的朋友耿邱母亲的遗物,他拿出来救人是因为他的心性单纯好施。你若要还,他恐怕会生气。”
还人情还生气?
尹吟眨眨眼,顿住,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白曜麈不打算解释。
时间不早,见她一副要休息的样子,他放下酒杯,“我让小二进来收拾一番,姑娘可需要解腻茶水或是点心?”
“不用,谢谢。”尹吟看了他一会儿,别开脸,抬手放下床幔纱帐,瞟一眼霸占了整张床不自知的家伙,想想,便把他往里推。
料不准半夜会有谁来造访,沉梦现在再经不起折腾,不护着点可就没了。
把他推进里床,尹吟拿被子裹住他,再扯了另一床铺软了造一个窝。
忙活完毕,她直起腰脱外袍。
幸好有两个大男人在,帮着沉梦洗浴换衣,给他换上了一套新衣,否则又是几天不洗澡,又是吐血的,她得多嫌弃。
不出声就被瞬间无视掉的白曜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起身走到软榻旁,对尹吟说了一声,抱起耿芸一同出去了。
他琢磨不出沉梦和她的关系,说是小情人?可她并不像对他有情的样子,她的眼神看沉梦和看他们一样,略带微凉疏离之意。尽管在乎着他的性命,自然而然地同榻而眠。
细微的差别也许就是她愿意主动靠近沉梦吧。
嗯……莫不是亲戚什么的?
白曜麈将耿芸送到隔壁房,命几个手下暗处保护,自己则进了另一间房。
他的贴身护卫余波跟在后面。
心事重重的他没注意到,他背转过身,房门阖上的霎那,床榻上耿芸紧闭的双眼溢出,滑落的泪水。
……
这一夜,安然过去。
清晨,一睁眼看见怀里软玉生香,有人龇牙恨不得咬断那近在咫尺的细嫩脖子。
“白、铁!你是不是女孩儿!”咬牙切齿的吼声。
这丫头什么时候爬到他床上来的!
两手紧紧扒拉着男人腰身的白铁任由他怎么扯,就是不放,甜甜的笑容绽放:“邱哥哥,人家是千真万确的女孩儿噢,不信的话人家可以证明给你看的。”
说着就去拉里衣系带。
带子一松,里头可就只剩肚兜小裤了。
耿邱脸一青,拦住她的动作,训斥道:“你!你难道没听你娘教过,不能随意在男子面前脱衣服么!”
白铁眸子一暗,嘴角的笑容却更灿烂。
“奴儿的娘三岁就死了。”
耿邱一僵。
——
有人凝视许久怀里人儿无暇面容,迟疑而试探般地伸出手,一点一点触上那滑腻的雪白肌肤。
温温软软。
美好的触感让他不自觉用指尖细细摩挲着。
他以为,他再没有睁眼的机会。
支开小二坐到床榻旁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逆流,冲击着五脏六腑,潮水拍岸的巨大压迫狠狠砸到心口,抑制不住颤抖,吞咽不下的血溢出唇,坚持了一路的云淡风轻在无人的一刻彻底崩溃。
呼吸如凌迟刀割,每一处部位都传来让人疯狂绝望的痛楚,不知是否是错觉,强烈的痛苦里,他的腹部灼烧,仿佛被开了一个洞。
“娘……不要杀我……”
意识涣散,有什么字句吐出了口。
模糊的画面闪过,一个孩子用孺慕的眼神看着美丽尊贵的女子,孩子走近,女子眼里出现惊慌和狠绝。
下一瞬,有寒光暴起。
血,殷红洒落。
那一刻,心死。
他呕着血,用尽全力甩掉那些冰冷的画面,下意识去寻记忆里那双温暖柔软的手。
所幸,他寻到了,并握住了。
一觉醒来,她依然在。
她……在啊。
缓缓阖上有些干涩的眼睛,他环紧那纤弱的肩膀,用霸道的力度把她收纳进怀里。
脸埋进她的脖颈,静静地,无声地,狠狠颤抖着。
——
“美人儿……”乾君国皇城,黄色绣龙腾云幔帐里,醉生梦死,与后宫几位新秀女逍遥了一整夜的皇帝睡眼惺忪地咕哝一声,半张开眼,还没清醒,一双手已经开始使坏。
声响传出门外,大大方方端坐着品茗的华贵公子瞥一眼奢靡大殿空无一人的景象,发出讥讽低沉的笑。
随侍于他身后的灰衣青年调整了下脸上扣着的木制花斑蟒纹面具,唯一露在外的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和不耐:“主上,我们真的还要等十几日才能行动?”
说实话,这完全没有一点挑战性的乾君国,他挥挥手指就能拿下,何必思虑那般多。
偏偏主上不知道是收到了什么情报,明明可以轻松拿下里头的老皇帝的,却硬是从月前重新布局,收买、胁迫、合作,一点一点拉拢起这边的朝臣。到现在,大半臣子都在主子的掌控之中。
“怎么,枉生没有耐心了?”抿一口茶,华贵公子悠然问。
青年枉生看一眼主子俊逸好看的侧脸,含着声音嘟囔道:“这里的山水风光不太好,殿堂摆设布置除了金光闪闪就是黄布龙凤,看得我眼花,再待下去迟早瞎眼……”
华贵公子失笑:“乾君以明黄色泽为尊,龙凤呈祥,这与我们国家金黑神蛟蟒为袍是一样的。至于眼花,嗯……你可以将眼洞堵了不瞧便是。”
枉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面具,黑线:“主上,堵了我拿什么看路?”
华贵公子清眸扫过殿门,一抹卑躬屈膝的影子脚步匆匆而来,看见殿内的他后立刻恭敬地扑通跪下,汗水淋漓,以额抵地:“卑职叶文见过主上。”
此人新晋六部之一,一时间在朝廷上风头无两,巴结讨好的人无数,可在华贵公子面前,他却连头都不敢抬。
自月前见过几次,亲眼目睹其手段……叶文心中对华贵公子越发害怕。
脚下之人战战兢兢低至尘埃,华贵公子看也不看一眼,也并未回应,只是意味深长道:“就让命运做你的眼,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