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她的眸子颜色恢复纯黑,里头所有的一切情绪化作软软柔色,轻懒的疏离,平易近人的三分笑意。
白曜麈突然觉得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紧了紧拳头,他压下翻滚的情绪。
他之前想要询问的话被她打断,他以为她不是故意,可再看她,她的目光却落在窗外。
他心生警兆。
莫非,除了大夫以外,还有人埋伏在周围?
他没有感觉到房间附近有任何人。
这代表着,来人要么不存在,要么……武功比他高强。
眸色沉了沉,白曜麈不动声色地看着尹吟。
她转过脸来,眼带赞许笑意。
聪明的男人。
“可以拧张巾帕给我吗?”她道。然后朝他伸出手,那只小手正是穿透别人胸膛的那只,葱葱玉指指甲上,手背上,半截衣袖上,全是粘稠的血。
他们不敢轻易乱动,不用担心。
白曜麈在她从容不迫的举止里看出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只好颌首,房间内有准备好的干净水盆和白巾,他卷起袖子给她拧巾帕,递给她。
她感谢地一笑,接过来,先把昏迷中被溅了一身血的沉梦的脸擦干净。
白巾上血色晕开,尹吟蹙了下眉心,小洁癖症发作,又压抑住,把白巾叠一叠,换了干净的一面清理自己的脸和手。
擦完了,白曜麈很自然地过来接,拿去清洗,再换另一张干的巾帕给她。
耿邱看得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爷,他梦游吗……居然看见白大爷亲自伺候别人神马的诡异画面……
“公子!小童回来了!”
不多时,小二领着那去抓药的小童出现在门口。
幔纱帐撩开,小童快步进来,圆圆憨憨的小脸布满汗水,可见是牟足了力气赶个来回。
喘着气,小童伸手递来几包药包:“两位公子,我师傅吩咐的药已经无误准备好了。”
坐在桌边喝茶的两人同时看向他们,床榻旁的血腥已然清理干净。
白曜麈起身来接,朝小童点了点头,“辛苦小童了。”
小童抓抓后脑勺笑。
耿邱抱着耿芸,对小二笑道:“小二,你看,这饭菜都凉了,再多准备一份可好?”
“好的客官。”小二殷勤地应,收拾了桌上的残羹冷炙,快手快脚地离开。
脚步声不闻的一刹,一柄长剑架上了小童的脖子。
小童一愣,顿时害怕起来:“你、你们要做什么!”
耿邱收了笑,眸光锐利:“不用装了吧,以你的轻功根本不用这般久的来回。刚才我问过掌柜的,你们最近的药铺离这里只隔一条街。”
小童没有高深内力,轻功却是不错,先前急忙而出,却故意藏拙不用全力,装作一副略懂皮毛的样子。
然而,耿邱眼睛多利……一眼就瞧出他起步用轻功时磕绊似的停顿,第二步调整了下,第三步才稳当的笨拙了。
小童故意拖沓的时间,做了什么,会做什么,在他回到这里的那一刻昭然若揭。
小童眼珠滴溜溜一转,清楚耿邱他们对他已经有了防备,再装聋作哑扮无辜也没人会相信他。
干脆撕破表象,小童面色一改,畏怯可怜的姿态变成自信不屑,他看着耿邱哼笑一声:“呵呵,我本以为演得不错来着,还准备了一堆理由让你们把我带在身边,结果被看破了啊……”他拖着尾音,语调挑衅又欠扁。一点都不在乎脖子上的利剑。
耿邱额头青筋跳了跳。
白曜麈直皱眉。
小童七、八岁模样,白嫩憨圆的脸上不和谐的表情扭曲,让人不豫。
哪里还有方才乖巧天真的可爱样子。
“跟着我们,想做什么?”床榻方向,传来不咸不淡的语声。
小童视线移过去,披散长发背靠软枕的尹吟闲适而慵懒,身上身下染血的床褥衣物都重新换过,淡雅紫色的丝绸缎提花绒被将她完全裹在里头,整个人看起来尤其稚嫩娇小,一只手臂自然地放在盖至胸口处柔被上。
若纯白珠玉无瑕的容颜素净苍白,眸清弧媚,琼鼻玉润,那红唇则是艳丽妖冶的。
一眼惊艳。
第二眼,却觉得那双黑白分明眼睛像是能摄人心魂的湛亮。
小童盯着她的眼睛,想起家族里人们提起或听见她名字事迹时脸上的忌惮神情,再多瞟一眼眼前的少女——怎么差别那么大!
按家族人的说法,她应该是有着三头六臂、脑大如盆、眼若铜铃、武功高深、厚唇长毛、粗肢铁身、杀人如麻,凶悍无比又残忍无情的怪物!
可她真人,怎么瞧都只是个精致的,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小童拧起眉毛,觉得埋伏在这房间周围的家族高手们严阵以待,小心翼翼,不敢轻易闯进来的样子很蠢。
几十名一等一的高手,居然怕这么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还迂回战术,还派他试探,还在发现同伴被杀之后没勇气报仇,而是要求他装傻充愣借着“孤儿”身份想办法赖在她身边收集情报,监视她……
不如直接拿下,然后喂毒药控制,多么简单省事!
小童越想越认为尹吟的形象能耐被族里人无限夸大,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