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感觉不到身体到达承受极限的痛苦,皮肉撕扯,神经崩裂,骨骼断裂摩擦再猛的拼接……这些并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待行至她面前,身上衣衫颜色重了些许,沉梦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狼狈。
可他是从容的,不卑不亢。
尹吟瞧着,心里想,这个男子对自己真的格外地狠。
什么样的环境,才让他成长为这般?
似叹似吟,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穿过他的腰,环住他比她高了一个脑袋多的身躯,将他的头靠放在她柔软肩膀。
“放松下来,有我在。”清脆温懒的声音落进耳际,沉梦紧绷的神经刹那舒缓许多,感知便清晰了些。
鼻尖淡淡的药香混合少女的体香浓郁起来,柔软细腻的手臂身躯,轻轻在背部滑动的安抚,似水温柔。
他合上眼,终于肯放开早就模糊不清的意识。
昏迷的一刻,心里滑过疑问。
他是那种连最亲的人都不会百分百信任的人,为什么,会在她说出“有我在”那句话时,就无意识的放松了?
尹吟抱着昏过去的男子,一点不费力地走到床边,尽量轻柔地把人放下。素手拂过他的衣衫,湿的能滴水的布料立刻变得干爽。
她拉过一旁的被褥给他盖上,自己坐在床沿,靠着床柱,目光拉远,若有所思。
两人一躺一坐,时间悄然流逝。
直到门外响起细微的声响,接着,木板轻扣。
闭目养神的尹吟动了动指尖,木门缓缓开启,未发出一点声音。
来人身影停留几秒,关门离去。
好一会儿,她才消除疲惫睁开双眼。
一月的在外生活其实是穿梭在时空缝隙里,目的是寻找最后一个合她心意的筹码,至于为什么要在别的空间里找……嘛,还不是那几个二货惹得祸,搞得她们整体背锅。
伸个懒腰捏捏腿,不经意偏头,对上一双湛黑闪烁星辰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保持着侧头姿势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稍稍意外:“这么小的声音你也察觉到了么。”
沉梦只是眨了眨眼,不言。
他这幅安静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替他憋屈,尹吟撇嘴俯身过去,戳戳他恢复了些许红润的脸颊,“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忌讳,再说我不是保证过会让你活个十年八年么,说错什么我也不会杀了你。”
的确不杀他,会想方设法折磨他吧。
沉梦眼底刚闪过光影,她的指尖就捏住了他的脸。
“男人,我看得懂你所有的想法,劝你最好不要在心里骂我。不然我——”阴森森地拉长尾音,“就把你阉了~”低眸威胁地扫了眼他身下。
说罢不等他反应,直起腰扔下一筒竹册,堪比腰粗。
“喏,你将来要生活的世界简介,看完我再同你说你要做的和现在所处的位置。”自然无比地再度靠着床柱坐下来,不知道又从哪儿摸出一本书放膝盖上看了起来。
就这么不理他了。
沉梦面色古怪的瞧着尹吟姣好的容颜,好一会儿才低眸,看看盖着被子的下身。
还是第一次,有人……有女人威胁要阉了他……
停顿几秒,他伸手扯开竹册青色锦绳的一端,缓缓拉开竹册。
尹吟口中的世界,由无数个大陆组成,小块的拼凑,大块的扩展,导致世界四分五裂。很多人自认为站在最顶端,然后泯灭,一片纷乱。
最后,一支由精神领袖组建起来的军队撑起了乱世。
这支队伍叫乾君。
据说乾君之首一开始领着少量下属,不断凝聚因战争被剥夺家人、房屋的人们,教他们稳定自身,反抗战乱,在平地搭建房屋村庄,被要求男女老少个个锻炼体魄,磨练意志,为生存挣扎拼搏,为家园誓死守护。
同时,乾君竭尽全力保护他们。
如此,发芽,扎根,生长,一点一点,乱世有了苗,长成了森林。
乾君之首造出了一个王国,紧接着,有人效仿,有人创新,世界分割国力,五国分庭抗礼,战乱减少,人们终于等到短暂的和平。
乾君国,便是尹吟,和他沉梦即将要生活的国家。
其他四国分为倾药国、焚炎国、錾金国、水筵国。
沉梦没有兴趣去看乾君国的历史,只粗略记住了现在的年头和情况。
乾君国第五百年,第七代君王,王姓岩,当代皇帝岩和灿,膝下十二子女。
半晌,沉梦推开竹册,“你要我做什么?”
他的嗓音低哑沉磁,入耳如同低音大提琴,醇厚浓郁,几分沙哑。
尹吟头也不抬,指尖放在书页上,漫不经心道:“乾君的开辟者,姓尹。”
一句话,点出了太多问题。
沉梦敛眸,接着问,“所以?”
“尹家开辟了国家,却不喜欢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在百姓安稳下来后退位给姓岩的,在背后做起了影子,守候世世代代的皇家。”书本翻过一页,尹吟悠悠说着,“当时的尹家,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臣民百姓的生活而努力,手中握着大半军权人脉,一心一意地给乾君国打造水火不侵的边疆防护网,一代一代。然后,百姓的尊崇爱戴变成利剑,被迫家破人亡,躲难缩脖,当了几十年的憨八龟。”
于乾君国百姓来说,尹家的陨落如同落阳,至此失去了那一层保障。
功高震主,奉崇追随,军权人心,哪一条都足够让皇帝日日夜夜睡不着惦记呢。
最常见的事情罢了。
但是,憨八龟……是什么……
沉梦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现在嘛,有老头看不惯岩一脉某些行为,在无数次给岩姓的下泻药扒裤子掀房瓦起不到提醒作用之后,尹家决、定重新出山了。”尹吟继续道。
加重决定二字的咬音,她眼底的嘲讽讥笑意味太浓,沉梦抽了下眼角,她在告诉他尹家老辈的无能蠢行让她极度鄙视,几十年决定出山到今日而如今还没出。有权鄙视,说明之前当家的不是她。现在,明显是她。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待在她的羽翼下,没人可以干涉她的决定。
抬起头,他口气清淡:“你不是一个会烦国忧,悲天悯人的人。”
尹吟嗯哼一声,“我也没说过我是那种人。”
“我要做什么?”沉梦抿了下嘴唇,大量失水让他口干舌燥,嗓子涩涩的,吐出的声音更哑了。
她总算侧目朝他看来,没回答,倒是招了招手,放置在外间桌上的茶壶茶杯稳稳的落在她掌心。
一手被一手壶,倒上一杯,欺身喂他,“你要扮演的角色就是一个很白很灿烂的岩姓皇帝的第十七个弟弟——岩锋。”
就着她的手喝了几杯茶水,不明了地皱眉:“憨八龟是什么?很白……很灿烂?”从没听过这几个词,他难得有好奇心,一起问了。
见喝的差不多了,尹吟甩手扔了茶壶茶杯,捡起滑落在床上的书本,答,“就是一种乌龟和傻子。”
乌龟……世界上有这种龟?傻子……
“你让我演一个无能无长的皇族子弟?”
她点头,“皇帝十几个兄弟,为了争夺皇位手足相残。最后上位的,清理多余的货更是干脆,没留一个活口。但是,他忘了当时有一位不受宠的嫔妃怀着孩子,他想起来的时候,那嫔妃已经被尹家长老救走了。”
“被你们救走。”那要我干嘛。
尹吟眉目不动地丢出一句:“那货救出来就临盆,尹家正带人逃命,谁都没顾上。”
货,那货,她的口头禅。
沉梦:“然后?”
“跑到半路把孩子丢了。”
“……”
“回到隐藏地才想起来帮她接生,一摸肚子,哎哟,真好,空哒!”
“……”他都能想象一群老头子拉着大肚子女人一路飞奔,正满心欢喜地以为救出来一个岩姓血脉高兴的时候,回头,围着空了肚子的女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了。
尹吟哼一声,下评论:“一堆****!”
“……”的确很蠢,沉梦活动了下手臂身体,才发现酸楚痛苦全都消失不见——于是撑着坐起,“我的身体?”
做很白很灿烂的十七是没商量的事,没什么可问的,只是他的身体似乎比刚才好了不少,汗湿的衣衫也干燥了,她?
翻过书页,他问的直接,她回的干脆:“每日一次修复器脏,一次痛苦,我今日帮你把心脏血液换成了新血,引导闭塞的筋脉重新活络,肌肉复苏,痛苦自然发作起来难以忍受,不过,后头就不会太疼了。”
就是说,每日必经历几次了。
沉梦眼眸黯了黯。
“说起来。”尹吟突然把食指伸到他面前,“自己咬破了喝。”
他垂眸看一眼青葱玉白的指,皱了皱眉。
手指在他薄薄唇边晃晃,她说:“你别以为我的血是任谁都能喝的,它每滴精贵堪比万年雪莲。你之前喝了份是为了保住受损器官,现在这份,可以恢复体力,明天我教你武功。”
既然决定合作,怎么也不能让合伙人弱了去。他所练的毒功被她血液里的药性溶解,一身功力自然散了,没防身功力,可别被杀了去。
沉梦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处境,便不犹豫地伸舌卷了指,利齿划破白嫩肌肤,饮。
“你倒是不客气。”瞥他一眼,她低头,她手里的书本不知不觉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目十行后,她的表情瞬间郁悴了。
晴天白日出门散步又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脑袋的感觉,尹吟很有点不敢置信地瞪眼。
“特么的这什么鬼结局,千诱万诱,人家喜欢上了他,结果居然在人家为了救他失踪回来,他心里有了别人……狗血的是,他喜欢的还是人家的初恋!”愤愤的扔了书,“人家杀他一次,赔了心赔了命给他,他倒好,直接装失忆和那初恋过日子去了?!”
“太贱!”越说越上火的骂一句,五指想也不想地瞬间扯住身侧沉梦凌乱的发丝,鼓着腮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