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侯夫人坐的小轿到了宫门口,才换车回家,她虽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儿媳妇,跟前有数的红人儿,但终究品级在那里,进宫只能带一个丫鬟跟着,其他的丫鬟婆子等就只能在宫门等。
在门口等着的一个丫鬟,在南郑侯夫人回府进门之后,在一边扶着她,一边道:“夫人可知道,锦城那个赵九姑娘也进京来了?”
提到锦城两个字,南郑侯夫人就不由自主的露出一点厌恶的神情来,而且还是赵九姑娘,就越发好像吃了苍蝇似的难受了,都懒得理睬。
那丫鬟又道:“听说护国长公主府今日摆了大阵仗,把她接到府里去了。”
护国长公主今天是十分刻意的,毫不避讳,就是为了提高一点赵如意的身份,不然在京城这个地方,公卿多如狗,赵家那点儿身份,真是没有几个人会把他们家放在眼里。
而护国长公主的身份就不同了,可没有人能小看她,她既然显出看重赵如意的样子,那别的人多少就要掂量掂量了。
敢动赵如意,那就是打护国长公主的脸了。
南郑侯夫人听了果然皱眉:“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认得她?”
“您忘了安郡王?”那丫鬟也是跟着她去了锦城伺候的,自然知道那些事,便道:“安郡王既认得她,长公主认得自也不稀奇了。”
“这倒也是。”南郑侯夫人就想起来了:“莫非是为了安郡王?难道长公主真要认这个媳妇,倒也奇了,要论模样儿还算过得去,可门第差的也太远了。她也肯?”
就是仇人,见过了赵如意的南郑侯夫人也不由的觉得,这姑娘的容貌真是一等一的好。
“哎哟我的奶奶,长公主哪里能认这个姑娘做媳妇?能让她做个侧妃就是抬举她了。”那丫头笑道:“您忘了,这位九姑娘可是个神医呢,这宫里……”
南郑侯夫人天天进宫侍疾,怎么就想不起这一茬来?那丫头只得再说的透一点儿。
“原来是这样!”南郑侯夫人别的不懂,争宠斗心那也是从小儿厮杀过来的,顿时就竖起了眉头:“我们天天在宫里太后娘娘跟前侍疾,如此辛苦,她白不大来,来也就坐个一会子,动都不大动的。如今只要荐了神医,若是治好了太后娘娘,她功劳倒就是头一份了,把我们都压住了!她倒是好盘算!”
她这会儿倒是想起来赵如意是神医了,到底在锦城听的多,确实挺神奇的。
“还有宫里丽妃娘娘的位分……”那丫头又提醒。
刚刚才被护国长公主威胁过,南郑侯夫人更觉得她是这个盘算了:“可不是,若是功劳都是她的了,我们有什么好?她既是头等的功劳,品级位分又赏无可赏,自然只能赏东西,那姐姐那里,太后娘娘就是有心垂怜,那也不好赏位分了,难道还能比赏她多?无非也只有些东西,这个月可不就白辛苦了?”
“横竖要荐她,还不如我们荐呢!”南郑侯夫人很快得出结论来了:“让姐姐开口说一说,到时候治好了太后娘娘,那也不是护国长公主的功劳了。”
南郑侯夫人越想越得意:“她白费劲,接了去也没用!气死她!”
这会儿她还忘了在锦城的脸疼了,得意的说:“亏得我在锦城知道她,不然还真要被长公主暗算了去了!明日一早进宫就去说。这才是我们家的脸面呢。”
简直恨不得这就天亮了好去邀功去。
是以,赵如意才抵京一天,护国长公主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她原想这些日子先带着赵如意往各府里走一走,亮亮相的,也叫人都知道赵家九姑娘是得了护国长公主青眼的。
因选秀在即,各地的闺秀们聚到了京城,自是各等人家,各种容貌,各样脾气的都有,京中也并非都是豪门重臣,自然也是什么人家都有,便有不少人家趁着皇家挑媳妇这样好的机会,趁便儿也想给自己家孩子挑个媳妇。
而且秋闱眼见也要开始了,这京城里除了佳人,还有才子,以及才子的爹娘呢。
所以京城的各种花会诗会等陡然就多了起来,一天各种等次的能有好几场,就连京城里外几个寺庙,这些日子以来也是人流如织,平白多了许多香火。
这样的地方,男女不忌,正是已经挑好了的人家可以再次相看,甚至是能让当事人也好互相见一见的好地方。
护国长公主就想带着赵如意去几处重臣勋贵家邀请的聚会上走一走,给赵如意提一提身份,至少在外头叫人知道她,多点儿忌讳。
这是她早就预备好了的,连帖子都挑好了,甚至连去这几处地方赵如意该穿的衣服都预备好了。
不过第二日一早并没有出门,赵家众人一早就来请长公主安了,按照赵老夫人的意思,她自己知道自己家的身份,所以原本并不想进京后就来给公主请安的,只怕叫公主觉得自己家仗着那点儿不能明说的缘故,不肯安分,非要贴上来。
只是昨日长公主主动过了明路,既然这样,不去请安,那就是赵家拿大了,莫非还等着长公主下帖子请不成?
赵老夫人拿捏这点儿分寸那早已是炉火纯青,是以一早就率一家子女眷到公主府请安来了。
这一回来的,还多了长房的赵大夫人和大嫂子二嫂子,还有一个没有出阁的庶出的六姑娘。
赵如意在里头陪着护国长公主吃早饭,听说赵家一众人来了,就亲自迎出去,也顺便给大伯娘等人见礼。
赵大老爷原是外放,后来入京,近十年来在家时日极少,赵如意也只见过大伯娘一回,此时见她不过才四十多岁的人,却鬓边都花白了,脸上也有皱纹,竟老的颇为厉害。
一样四十出头的人,护国长公主看着才如三十许人,而大伯娘就看起来有五十的样子了,或许就是这次大老爷卷入谋逆案,才这样的。
卷入这样的案子,轻重常在上位者一念之间,又常有宁枉勿纵的说法,抄家杀头都是有的,别说生死尽付人手,就是一道旨意下来,命女眷没入教坊司,那也一样是生不如死了。
这种时候,略有风吹草动自然就吓的了不得,有些人家的女眷,往往等不到判决就有自尽了的,大伯娘嫂子们能挺过来,已经是很难得了。
八姑娘赵淑兰见赵如意只是打量大伯娘等人,就在一边轻轻的拉拉她,赵如意会意,两人退后了两步,赵淑兰跟她咬耳朵:“你回头也看看大伯父去吧,大伯父在狱里很吃了一点苦头,如今还起不了身,住的也不好。”
赵如意听着有些蹊跷,她不是个有心庶务的人,不太明白,其实昨日到了通州码头是林家人来接,又住林家的别院,她就应该有点疑惑了,偏她没想那么多,又恰巧碰到田家的热闹,看的哈哈笑,越发没想那些事,这会儿才问:“大伯父在京城里没有买宅子?”
“原是有的,如今出了事了,就叫人给占了,把娘儿几个并哥哥们赶了出去,那会儿也不敢声张,还不是吃闷亏么?”赵淑兰细声道:“如今虽说免职开释了,一则到底也是有罪,低人一头,二则那家人有靠山,惹不起,老太太说算了,不过是死物,横竖大伯父也免职了,等身子好了,咱们家这里的事完了,一起回锦城去也就罢了。”
“那是一家什么人,这么嚣张跋扈?”赵如意问。
赵淑兰也是极为聪明的人,便道:“你也别问了,长公主这样给你体面,这种银钱小事就去找长公主出头儿,未免太不知分寸了,一幢宅子,不过万把银子,妹妹随手就赚回来了。”
就像姜家那一回,她可是亲眼看见的。
这说的赵如意也笑了:“我不跟公主说,我就问问,心中有个数就行了。”
赵淑兰这才说:“听说是刑部的蒋侍郎,他最知道大伯父的案子,自然不怕的。”
这话很说得通,刑部可不就是最知道的吗,下手可以比别人快,也可以笃定赵家不敢怎么样。
蒋侍郎……赵如意琢磨了一下,不就是上回南郑侯夫人来他们家威胁的时候提到的那个什么人吗?赵如意后来听说了,这蒋侍郎并不是太后娘家的人,祖籍原是南边儿的,因着凑巧了也姓蒋,就想方设法的搭上了太后娘家,还联了宗,俨然一家人的模样儿,如今已经年五十了,终于爬到了刑部侍郎的高位上了。
赵如意便笑道:“原来是他,算了,不管了,就让他赚呗。”
说是这样说,赵如意还是悄悄跟丁香说了一声,叫她瞅空问一问大太太,倒不是不信八姐姐,实在是这种事,终究是大太太最知道来龙去脉的。
这里进了大厅,众人便公主请安,公主笑吟吟的给赵家的几位姑娘一人一对绞丝如意珍珠的镯子做表礼,刚刚归坐,丫鬟还正在上茶呢,宫里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来了,宣赵九姑娘去宫里给太后娘娘治病。
连护国长公主都没想到这一茬,赵如意就更摸不着头脑了,自己昨日才到京城,太后就招她去治病了,太后这是顺风耳吗?
她虽然在锦城有意的散播过名声,可京城没有呀,这倒真是奇了。
护国长公主就给自己跟前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请了那来传旨的太监到偏厅坐着喝茶,片刻后走了回来回道:“说是丽妃娘娘举荐的赵九姑娘。”
南郑侯夫人那位宫妃姐姐?
赵如意顿时就明白了,别人不知道她会医术,南郑侯夫人那是打过交道的,自然知道,昨天虽然他们抵京按理是无声无息,不会惊动到南郑侯夫人的,偏长公主给她体面,来了那么一出,自然就容易叫人知道了。
没想到来京城第一天就生事端,赵二夫人惯例的就忧虑起来,赵大夫人惊弓之鸟,又不知道赵如意的本事,越发显得不安,只是都没说话,只望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还是如以前一般的淡然自若,也一样的一言不发菩萨状,当初在锦城,南郑侯夫人上门威胁她都不动容,如今既然到了京城,就更没有什么关系了。
在锦城还天高皇帝远的,说不得会有什么意外,可这到了京城,那就自然有人做主了,一点问题都没有。
果然,护国长公主听了便笑道:“不用怕,我陪你一起去,你治得了就治,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一切有我呢。”
说着又对赵家众人道:“老太太不如先在这里歇歇,后头园子也不错,逛逛再走罢,我们去去就回来。”
赵老夫人忙站起来道:“家里还有病人,也放心不下,倒不如先回去了,过后儿公主闲了,再来请安罢。”
赵如意闻言,便走上去说:“这头完了,我就过来给大伯父请安,老太太只管放心。”
赵大夫人还云里雾里的,七姑娘已经走到她身边,轻声跟她说起赵如意来,听的大夫人将信将疑的,这九姑娘才这点儿年纪,真有这么厉害?
不管她怎么想,宫里的懿旨终究不能叫人等太久,护国长公主和赵如意都换了衣服,坐了车往宫里去了。
赵如意的院子里,有护国长公主提前预备的京城最近流行款式的衣饰,长公主的手笔,那自然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颜色鲜嫩,花色新鲜,正合年轻姑娘穿,倒是首饰,金子重宝石大,又是一色新金打的,亮闪闪的,赵如意觉得带着太亮了,可又不好拂了长公主的意,只得勉强挑了一只簪。
反是衣服,是今年京城新流行的款式,真是掐着腰做的,显得高挑纤细,十分合赵如意的身材,倒像是比着做的似的,还叫赵如意疑惑了一下。
不过也没有多的时间让她疑惑了,在车上护国长公主还说呢:“怎么这样爱素净,不过到底是年轻,就这样简单,也好看。”
这哪里简单了,赵如意无语,没接话,京城和锦城终究还是有区别的,锦城的姑娘都用细巧首饰为主,又惯常用鲜花,十分妍丽明媚,搁在这里,就成了素净了。
太后寝宫就更显得富丽奢华了,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赵如意也都这样觉得了,她第一次进宫,只在车上听了护国长公主说两句规矩,知道公主的规矩跟自己的规矩那必然不一样,自然谨慎,不好抬头,不过看那地上铺的毯子,也是波斯过来的,这么大满铺,自然奢华。
赵如意给两宫请了安,太后娘娘病着,倚在床头只嗯了一声,皇后娘娘却很温柔和气的笑道:“这么整齐的孩子,又这么个年纪,还会治病呢?这样能干,过来让我看一看。”
赵如意一脸腼腆的走了两步,看起来十分害羞。
旁边伺候的别的人也罢了,只有南郑侯夫人见识过赵如意的,脸是这张脸没错儿,只是这腼腆劲儿……
这也太会装了吧?
赵如意微微抬了抬头,扫了在场众多高品级主位娘娘们一眼,一眼就看到站的挺近的南郑侯夫人。
就知道有她!赵如意略微侧脸,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
南郑侯夫人燕氏不自觉的就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