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这个妇人居然还认得自己?赵如意都有点诧异,在锦城认得她的人可不多,既知道她是赵府的姑娘,那这话就更好说了,赵如意便笑道:“小公子长的真是聪慧可爱。”
这也是跟着师父学的,师父说,你虽然是想说人家孩子要得病,这话可没有人喜欢听,所以先夸一夸,叫人家觉得你挺不错一个人,再慢慢的说出来,人家还好接受一点,不然,遇到一两个蛮横的,只说你咒他,说不定还得挨打呢。
可没想到,这会儿赵如意这样笑吟吟的说了夸那孩子的话,那妇人却好似也并不怎么愿意听,只是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倒也没说什么,却也不理会赵如意,只问:“水得了没?快些前头去。”
赵如意碰了个软钉子,其实也不大舒服,不过想了一想,觉得孩子无辜,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位奶奶,我看令公子似有隐疾,不日就要发作出来,回去该请个儿科……”
她话还没说话,那妇人陡然就发作了,她猛的别过头来,打断了赵如意的话:“你胡说什么?”
她声音突然变的又尖又细,眼睛也瞪大了,双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身前的孩子,恼怒道:“你竟然敢咒我们家!”
赵如意没承想她反应这样大,还给她吓了一跳,后面的话就说不下去,只是解释道:“不是我咒令公子,实在是,”
那妇人根本就没有要听她说话的意思,此时目光看到了桌子上那一碟点心,心中突的一跳,再次打断了赵如意的话,问那奶娘:“这点心是哪里来的?哥儿用了没有?”
那奶娘显然没见过自家主母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有点畏缩起来,嗫嚅着说:“是……是那位姑娘给的……”
‘啪’的一声,那妇人扬手就给了那奶娘一耳光,气急败坏的道:“也不知哪里来的腌臜东西,你就敢给哥儿吃,哥儿要是有个不好,你……你……”
奶娘捂着脸不敢说话了,赵如意啧了一声,倒不觉得恼,只觉得这妇人真可怕,她见过不愿意人说有病的人多了,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爱听,可是不爱听到这种地步的,她还头一回见。
赵如意不恼,雁儿倒是恼了,这点心可是她端过去的,她腾的就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这里是你家吗,当着人就打起奴才来了,打给谁看啊,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打人的地方吗?王妃的饮食在这里呢,这样要紧的地方,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得进来了,来人,都给我撵出去!”
赵如意又啧了一声,王妃跟前的丫头,骂起人来可真是什么也不怕的,真是越是奴才越惹不起,王妃总还要讲究个体面,这奴才恼了,才不管你什么体面不体面的,只要骂的着的,就敢骂。
在这锦城,雁儿这样身份的丫头,那就是骂了知府家老太太,那也是白骂,找不回来的。
这妇人果然有点懵了,犹豫了一下,还真没敢还嘴,显然是不敢肯定雁儿的身份,倒是那小孩子见奶娘挨了打,有点眼泪汪汪的拉拉他娘的裙摆,扁着嘴说:“没有,我没有吃。”
那妇人得了这个台阶,连忙拉着他往外走,一边还说:“没吃就好,外头的东西再不许乱吃的。”
小男孩委屈的点头,那奶娘连忙追上前去抱了他起来,跟着出去了。
雁儿呸了一声,还恼道:“九姑娘这样的神医,好心跟她说,她还跟见了鬼似的,不识好人心!”
旁边那个丫鬟嗤的一笑:“雁儿姐姐这话,连自个儿都骂了,你骂自个儿也罢了,怎么还饶上九姑娘呢?”
雁儿得她提醒,连忙笑道:“我可没说九姑娘,她明是骂的我,可不与九姑娘相干。”
赵如意只笑了笑,可不是吗,这妇人自见了她,真的就跟见了鬼似的,倒也奇怪,好像那孩子在跟前,她就会暗算她孩子似的,她嘴里却道:“哎,没人愿意听人说得病的,也没什么,不找我治,我乐的清闲。”
“可不是吗!”雁儿连忙道,一时玉叶金叶也收拾好了东西出来,雁儿便又说:“王妃听禅想必也该好了,我们还是往前头去吧。”
果真她们回到前头的时候,讲禅刚刚结束,雁儿并没有把先前那妇人的事回王妃,赵如意也懒得说,只是陪着镇南王妃用了斋饭,才一齐下山去。
镇南王妃又打发王府的车送赵如意回了赵家,才罢了。
赵如意回了家,自去见赵老夫人把今日与镇南王妃出门的事说了一说,赵如意这样精乖的人自然看得出来,老太太虽然对她从来没有要求什么,更没有要她好生侍奉奉承镇南王妃,但心里却不是不关心的。
所以虽然老太太什么也没说,赵如意还是主动的把今日的情形汇报了一番,赵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跟赵如意说:“这些日子,观望的人家不少,王妃这样给体面,想必能安静些了。”
赵如意有点意外赵老夫人会跟她讲这些,按理说着向来不是闺阁姑娘该管的事,不过在别院的时候,师父什么事都跟她讨论,她的意外倒也不大,就只是笑道:“王妃给体面,那也不止是因着我的好处,终究咱们家这会儿还是永宁侯呢,若是事儿真犯大了,王妃也不会给我这样的体面,所以我觉得老太太还是该放宽心些。”
开玩笑,要真是谋逆罪坐实,镇南王妃最多就抬了银子来谢她,绝对不会邀她出去的。
赵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你说的很是。”
不过王妃给了体面,自然更能杜绝一些猜想,让赵家少些麻烦,这就是赵如意的功劳了。
这里说着话,却见赵四夫人笑吟吟的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行了礼,就笑道:“九姑娘在这里呢,我问一个事儿,我瞧着你院子那边在翻地种东西?九姑娘知道吗?”
赵如意就点点头:“是啊。”
“是原本种的那些不合意么?九姑娘这是预备要种什么?”赵四夫人笑道:“我问明白了,好吩咐他们预备苗子东西。”
赵家是大族,在锦城也绵延数百载,几经扩建,占地极广,虽说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几十主子住在这里,也不逼仄,但赵如意住的院子又格外大些,虽然平日里不住,却也都年年修葺整治,院子前后种着四季花卉,一年到头都有花儿看,这如今南墙那一带的蔷薇正开的如火如荼。
赵家是赵二夫人主持中馈,三夫人四夫人都分管着一部分,四夫人正好就管着府里的苗木花卉等。
赵如意听了就笑道:“这个不必四伯娘预备了,我栽些药苗,是早就预备好的东西。”
赵四夫人便皱了皱眉:“药?那些东西,合该送到庄子上去种的,放到小姐的院子里种了那些,越发没个陪衬,叫人看着不像,别的姑娘房前屋后的都能看着那些花儿,九姑娘院里只有那些个,只怕人说闲话。”
“有什么闲话可说!”赵如意没说话,赵老夫人先说话了:“又不是只有花儿才看得的,九姑娘喜欢看什么样子的,就种什么样子的,你理会人说什么?你去把人和东西预备好,预备九姑娘使就是了。”
赵四夫人就低下了头应是,心中却是嘀咕,老太太这心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以前五姑娘在家里的时候,因不喜欢院子里那一片矮海棠,要换成玉兰,老太太颇为不以为然,说了她两句,那也是二房嫡女呢,结果二嫂也没有许她换,这会儿九姑娘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把院子前后种的花树都掘了,翻了地要种药,老太太却这样说了。
这九姑娘是老太太的心尖儿,真是一点儿没说错,再没人比得上的。
赵如意见状,温柔的解释道:“不要紧的,不是什么古怪的药,只是香草为主,虽花儿不大,味道却好,因这些药苗精细,我也是才学着种,放到庄子里看不到,得种在我跟前,我才好料理。若是坏了规矩……”
她腼腆的笑着对赵老夫人说:“老太太……”
赵老夫人就安抚道:“不要紧,本就没有只许种花的规矩,那花儿种来也是为着姑娘们平日里看着陪衬的,你养药苗是正事,只管养去,缺什么东西,或是缺人了,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她就是管这个的,若是你院子不够大,花园子里头你看哪里好,也只管找你四伯娘要就是了。”
老太太当面吩咐,赵四夫人也没话可说,只得对赵如意笑道:“是,九姑娘要什么,只管跟我说。”
“多谢四伯娘。”赵如意应道:“若是缺了什么,自然找伯娘要去。”
赵四夫人抓住机会告了一状,没想到没告准,只得怏怏的辞了出去。
赵老夫人看她出去了,好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家里风雨飘摇,还琢磨这些小节,能争些什么呢?”
赵如意微微一笑:“没有惶惶不可终日,就是好事了,就如祖母所说,有心思琢磨这些小节,是赵家之幸。且也是有分寸的,也就不要紧了。”
赵老夫人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对。”
赵如意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种药了,她现在很忙,缺药很多,正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