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一个故事,虽然有点对不起柯蓝,不过好歹有了效果。
司机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说:“今年是2017年,1月26号。”
2017,今年我应该是十岁。
1月,林赛还活着。
我几乎喜极而泣。
“现在还是冬天呢,你不冷吗?”司机瞅着我露在外面的胳膊,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寒意刺骨,我是从温暖的夏天来的,经不起这天寒地冻的。但还有问题没解决。
“这是哪儿?这座城市在哪里?”我又问,这里不是我在的那座城市,所见之处毫无印象。
“洛城,下城区,第十大道48号。”司机很快就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天,正好是林赛在洛城进行专访的日子。
“师傅,看来你对这里非常熟悉,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带路者。”我对司机说,“我想去上城区的莫顿酒店,你能带我一程吗?我有……”我找遍了全身,当然不可能找到钱包,但我还有其他的。
我拔下头上的发簪,上面是好些闪亮的钻石。“我可以把这个给你,可以吗?”
司机瞧了一眼那枚发簪,狐疑地摇了摇头。“算了,正好我也要去那边,就带你一程吧,这个就不用了。”
看他的样子,他应该觉得那些钻石是什么假货吧。
我谢过他,打开后座车门,将手提箱塞进去,接着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发动后,司机问我要不要报警,我说暂时不要,等我到了酒店之后,那个人会帮助我的。
陌生的景色往后退去,我慢慢定下心来,开始查看京华给我的箱子,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硬皮箱,看起来价格不菲。
我将它放在双腿上,它的扣子似乎是铜做的,上面的绿宝石没有了我之前看到的光芒,当我把手放到它上面时,宝石随即破碎,从我手指间滑落,并且裂成更细小的粉末。
我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时空穿越的关键,现在,它碎了,也就意味着我不能回去了。
如果我在这边出了什么事,那么……
不行,梨雪,你想太多了。
我将这些想法抛开,打开了皮箱。巷子里放着一套冬季衬裙,还有一件长风衣。衣服旁边放着一本护照,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叠钱,我认出这是以前的旧式纸币,不久之后,新币会全面取代它们,更久之后,虚拟货币将诞生。
车还没有到达目的地,我看了看窗外,每个人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我当机立断,决定在车上换掉这套累赘的婚纱。我将头纱扯下来,放到一边,接着将婚纱的拉链拉下一半,然后套上那套裙装。
我将婚纱褪到小腿,又花了好一会儿才将它蹬下来,中途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我几眼,我只好挤出一个虚弱的笑,继续和那些布料作战。
婚纱被我塞进了皮箱,正好将它塞得满满当当,我穿上风衣,大小正合适。这时候,我看到了莫顿酒店的招牌。
“就是这儿了。”司机回过头对我说,“你真的不打算报警?”
“不,不用。”我翻到了那叠钞票,抽出几张递给他。“不用找了。”
“可是,你这……”
我扣好皮箱,跳下车,将他的声音关在车里。我朝莫顿酒店跑去,心里默念着林赛一定要在。
我通过华丽的金色旋转门,来到大厅,五星酒店的富丽堂皇立即笼罩了我。大厅人来人往,只一眼,我就懊恼地几乎落泪。
这里人这么多,根本不可能进行采访,所以要么专访已经结束了,要么还未开始。
“女士,请问你打算登记入住吗?是否有预约?”一个侍应模样的男人问我。
我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是的,我想入住。”
侍应将我引向前台,我填了自己的名字,当对方要身份证时,我趁机问:“请问你知道林赛今天有没有预约或者入住?还是他已经离开了?”
对方抬起头,冷淡地望了我一眼,心里估计在想又是一个疯狂的粉丝。“对不起,顾客信息不便透露。”
“拜托了,我只是想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我真的需要见他。”
“抱歉,这是顾客信息。”对方露出了标准的职业微笑。
我无可奈何,只好拿出身份证,又付了昂贵的押金,难以想象,这里一晚竟然要五千。当年我爸一个月也只能赚到它的两倍。
我拿到了一张房卡,但我不能去房间,谁知道我走开时林赛会不会正好出现。
于是我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盯着电梯和入口。可是万一林赛直接坐电梯下到了停车场,开车走了怎么办?
忧虑与焦急,加上旅行的疲惫,我抱着皮箱,模模糊糊地睡着了。在梦中,我看到了林赛,并且流下了甜蜜的泪水,然而事实却是,我被一阵喧哗声所吵醒。
天已经完全黑下,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酒店的人越来越多,成双成对出入。我的胃也咕咕叫了起来,于是问了餐厅在哪边。侍应指了指方向,顺便提醒自助餐是免费的。
潜意思就是点其他餐还需要花钱。我勉强一笑,穿过人群走向自助餐的方向。
自助餐里人也不少,鉴于安全感作祟,我没有将皮箱寄放,现在只能一手拎皮箱,一手拿餐盘。我只弄了几个小蛋糕,还有一杯玉米汁,但餐位已经没空的了,我只好端着盘子往大厅走。
或许是偶然,又或许是我真的察觉了什么,走向大厅之前,我往后看了一眼,正好是那时候,一个女人从一扇包厢的门后走出,我认识她,是那个该死的女记者。
我感到被电击中,当即呆在原地。我犯了一个大错,我竟然以为专访的地点是在大厅,却没有考虑过其他房间!
我屏住呼吸等待,接着,我看到林赛也走了出来,他穿着那件黑色衬衫,比照片中还要性感。一个扛三脚架的摄影师跟在他的后面,他和记者握了握手。那个女人根本不想放开他,她抓着他的手,还肆意地朝他微笑。
喜悦与嫉妒同时淹没了我,我扔下托盘,任由它掉在地毯,蛋糕滚落一地。我拎着皮箱朝他跑去,然而就在我快要到他跟前时,一个端着香槟的侍应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我根本没看到他,顿时和他一头撞上。
在几声惊呼声中,侍应手里的托盘和香槟全摔在地上,发出嘲笑的响声,我来不及收住脚步,一下子扑跪在地,皮箱也从我手中滑出。
这下彻底完了。
我悲伤又绝望地抬起头,希望林赛不要注意到我,然而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我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早已蓄满了泪。
“你还好吗?”他半跪下来,淡褐色的双眼与我如此之近。我惊讶地发现,他的虹膜本身就带着金黄色调,并非我之前猜测的是因为灯光的作用。褐色、黄褐色、金黄从外向里面过渡,在中央形成黑色的瞳孔。
我真的看见了他。
我亲耳听到了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清澈,带有一点奇怪的异国腔调。
我点点头,告诉他我很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受伤了。”林赛看着我的右膝盖,它最先着地,也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力,我在车上没来得及穿上丝袜,破口的地方显而易见。
我再次摇头,并向林赛展开微笑,告诉他我没有事。我的确是想笑的,但我无法控制那见鬼的眼泪。
聚集了数十年的眼泪,在看见林赛的这一刻,全都滑了下来。
“哭成这样,果然是很痛吧?”林赛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手指碰到滴落的泪,又似乎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抱歉。”他满含歉意地说,然后他抱着我站起,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神色不太好的女记者。
同样身为的女人的我,知道她这是在嫉妒,因为我曾经也嫉妒过她。
现在局面反转了。
我嗅着来自林赛身上的气息,心里暗自露出了胜利的笑。
“我的房间有药水,可以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上去。”林赛对我说。
我微微摇了摇头,“只是一点小擦伤,没有什么大碍,最多有几天淤青。”这是我照以前的经验得出来的结果。
林赛的双眼暗了一暗,不知道是谁给了我灵感,我意识到我可能误解了什么。林赛说他想要为我的伤口上药,而且是在他的房间。
这分明就是在隐晦地约我,而我刚才做了什么?
我简直想咬掉舌头。“那个……我是说,这点伤确实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很愿意和你……”我回头看了一下掉在地上的餐盘和小点心,“共度晚餐?”
林赛立即笑了。
“这是我的荣幸。”
他替我拎起皮箱,又塞了一些小费给正在处理酒杯碎片的倒霉侍应。“如果还有问题,叫经理给我电话。”
他示意我往左边走,临走时,我看到摄影师已经离开了,但那个女记者还呆站在门口。凭着女人的直觉,她也已经发现了我和林赛的微妙反应。
我朝她笑了一下,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和林赛一起离开了。
林赛对这个酒店非常熟悉,据我之前对他的了解,他经常在各个城市的酒店来往,安定的住所没有几处。
“你喜欢什么口味?有没有饮食上的禁忌?”点单之前,林赛特意问我。
“没有,我基本上什么都吃。”说完之后,我马上皱起了眉头,“不,我不喜欢西红柿,还有甜的酱类,咸的只能接受辣椒酱。”
“鹅肝酱也不喜欢?”他挑起眉。
我摇头,“不喜欢,鹅肝吃起来像咬了一大口脂肪,酱就更加不习惯了。”
“正好,我也不喜欢。”林赛露出了微笑。
我看呆了,好久才喃喃自语:“你没说过你不喜欢鹅肝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