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乌云，轰雷。
又一道巨大的闪电刷的劈开了这黑压压的世界，少年共山的身体慢慢的向崖壁下又滑出半尺。
“山儿！”笑笑生惊声叫道，挣扎着要起身，稍一用力，小腿处又是一阵钻心剧痛，痛的笑笑生眼冒金星，一个岔气又跌坐在地上。
少年共山的身体又滑出了半尺，已经是小半个身子悬在崖壁外了。
笑笑生双眼怒瞪，狠狠的一咬牙，没有站起身来，竟是双膝着地，快速的向徒弟方向“走”去。
就在笑笑生马上就要够得着少年共山的时候，共山的身体又是一滑，又滑出半尺，此刻其身体已经大半悬空，身形终于是一晃，便向崖壁下跌落下去。
“山儿！”笑笑生怒喝一声，疾“步”冲上，伸手去拽少年共山。
本来，笑笑生是可以拽到共山的身体的，可是，此刻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无力的耷拉在手臂上。
笑笑生急速挥动之下，那双软软的手也只是拍打了一下共山的肩膀，便任由共山就这般滑落下去。
“山儿！”笑笑生急速冲到崖壁边，痛声大吼，双目通红，似欲滴血。
他看着共山跌落的身形，神念急转，心中一个狠意之下，急速的打量了一下下面的地形，竟是一个纵身，便向崖壁下跃去！
裂空掌昆山睁大着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手捂着胸口，踉跄着身形赶到崖壁边，惊骇的看着下面的情况。
黄衫的少年烈海从旁边巨石上探出头，看到少年共山终于滑落下崖壁时，竟是高兴的拍手笑了起来，又看到笑笑生竟然纵身跃下崖壁时，烈海更是一脸的兴奋。
在其心中，这下应该有一场精彩好戏看了。
可是他错了，很快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崖壁下发生的事情，真的可以叫做是一场戏的话，也绝对不能叫做是好看的戏。
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他真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场戏。
笑笑生纵身跃下崖壁，跃下的刹那，他算准了方向，甩腿往崖壁上轻轻一蹬，立时，又是一阵钻心剧痛骤然传来，笑笑生禁不住牙关咬的格格响，两条血流从两腿伤口上喷出，又被大雨瞬间冲淡。
笑笑生急运内力，封堵腿部几大穴关，大大的闭住了血口，可鲜血仍是从断腿处不停歇的凌空洒落。
在双腿轻轻一蹬之力的催动下，笑笑生的身体急速的冲到少年共山身侧，空中一个扭腰变势，笑笑生的肩头扛住了共山的身体。
就在那一刹的瞬间，笑笑生甩动其可以活动的两臂的上臂，紧紧的“抱”住共山，两人一起向下急速跌去。
刚才的那一冲之力，让他们下跌的方向稍微改变，跌下去两丈距离，有一个巨大的石头凸起，这是可以借力的地方，笑笑生早就看准的。
可笑笑生腿骨已断，如何借力？
昆山睁大眼睛惊骇的看着，少年烈海则是兴奋的看着。
没有其他办法，没有奇迹会自然发生，笑笑生看准巨石，双腿骤然摆出！
“噗！”
“咔！”
“通！”
轰然雨声中，瞬间的三声微弱的声音，似乎压倒了周围天地间所有轰鸣。
昆山惊骇的张大了嘴，狂暴的雨声灌进他的嘴里，又冲刷着快要凝固的血液快速的涌出，滴落，瞬间不见痕迹。
少年烈海那兴奋的颜色却突然凝固，一股让其头皮发麻的惧意占据了其所有神经，刹那间竟是呆在了那里。
第一声声响，是笑笑生的双脚猛力的踏在了那巨石上。
第二声声响，是猛力撞击之下，笑笑生的小腿的腓骨瞬间崩断，碎裂，此时，笑笑生小腿腿骨已全部碎断。
第三声声响，是笑笑生的小腿腿骨断裂之后，身体仍然巨大的下坠之力，导致其小腿瞬间折断，折叠了起来，而断腿创口猛力戳在石面上发出的声响。
鲜血再次怒放，瞬间便染红了这崖壁半空突起的巨石，可磅礴的大雨，同样也瞬间便将这妖冶的鲜血涤荡干净。
或许，这大雨是要荡尽这世间的所有污秽。
或许，今日本来就是个不该流血的日子。
“呜！”笑笑生紧绷的牙关，仍然压不住那来自内脏深处的痛吼。
巨大的疼痛犹如一条毒蛇一般，从断腿处径直窜入身体，瞬间噬遍全身。
一股，又一股鲜血，从吼间猛涌而出，伴随着那压抑的却又撕心裂肺般的怒吼，从紧闭的牙关中丝丝迸出，瞬间便又被肆意的狂雨冲刷不见。
那一刻，笑笑生大脑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思想，但他还有一丝神念在坚持。
也许，那就是本能。
在那蚁噬骨髓般无以名状的剧痛瞬间，笑笑生的腿似是又摆动了一下。
这一用力之下，笑笑生和共山跌落的身形又略微的改变了方向。
在那方向的下方三丈处，还有一块突出的巨石。
笑笑生的右肩、脑袋和两条胳膊的上臂，紧紧的锁定了共山的身体，两人再次齐齐跌落下去。
昆山仍是惊骇的张大了嘴巴，狂暴的雨滴钻入他口中，他似乎丝毫没有觉察，而激窜的雨水却再也没有从他口中涤荡出一丝血色。
少年烈海脸上震骇的表情中，似乎还有一丝兴奋的影子，只是，那丝兴奋的影子是刹那间便凝固在其脸上的。
他心中疯狂的呐喊，想让自己转过头，或闭上眼，可是他做不到，他就那样的僵直在了那里，直勾勾的看着正在发生的一切。
笑笑生扛着少年共山，冲着下方的第二块巨石急速跌下。
已经慢慢恢复的几丝神识，重新聚起全身的气力，护持住身体的各个重要关节，固持住脏腑等体内器官，笑笑生绷紧牙关，怒吼着跌向第二块巨石。
“砰！”
一声沉闷的碰击声传出，一汪鲜红的血水瞬间迸出，远远望去，巨石上就如突然绽开了两朵殷红的花朵，而不过刹那功夫，就如昙花一现般，那两抹妖艳的红又被大雨涤荡干净。
笑笑生一直拖着的两条断腿终于是彻底离开了其身体，断裂在两旁，狂泻的雨水一阵冲刷，便各自翻滚着跌落了下去。
笑笑生腿部断掉的创口就这般生硬的撞在石面上，裸露的白骨、筋肉等与巨石猛撞之下，再次蹦碎、撕裂、脱落。
原本位于小腿中部的创口，瞬间直接向上崩裂了半寸，碎骨，烂肉，断筋，四散……
“呜！”笑笑生咬牙怒吼着，口喷鲜血。
“咯！咯！咯！”笑笑生钢牙全部崩碎，口喷，鲜血。
笑笑生怒瞪的双眼，已经充血到近乎发黑，没有了一丝灵光，鼻中，口中，鲜血不停的喷吐。
风声呜咽，怒雷轰鸣。
无与伦比的剧痛，无法想象的剧痛。
站在巨石上的少年烈海，甚至都可以看得到那巨石上一个凸起的石刺，就那般生生的戳入了笑笑生的断腿。
少年烈海的脑袋直晃，不停的晃，无法控制的晃，那是在颤抖。
颤抖的不仅仅是他的脑袋，还有他的腿，他的身体，他浑身都在颤抖。
甚至他双脚下面的雨水都出现了淡淡地黄-色，不停的流下的黄-色的水，又不停的被雨水冲刷掉。
这无与伦比的惨烈的痛苦，足以让人崩溃，可笑笑生还没有崩溃。
他血红的发黑的双眼中，已经没有了一丝灵光，可他的脑中仍有一丝神念坚守。
是在机械的执行着原先的指令，还是在主动的采取行动，已经无法分辨。
因为那只是一丝微弱的、本能似的神念。
落在了这第二块巨石上，有很大的可能停在上面，那样，就活下来了。
这是笑笑生跳下前的刹那，就已经估算好的。
可是其身体却在慢慢的倾斜，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倾斜。
经历了这般惨烈的痛苦，只求能停在这块探出的石头上。
可这竟也变成了一种奢望。
笑笑生那瞬间剧痛之后慢慢恢复的一丝神识，控制着身体，想要找回平衡，却无法如愿。
想伸手抓住前面的岩石凸起，可手臂还得夹住少年共山，而且，双手已经废掉，又怎么可能抓的住。
师徒两人终于再次齐齐跌落下来，跌落前的刹那，笑笑生粉碎到膝盖的双腿再次微微主动用力。
痛苦？笑笑生已经没有单纯的痛觉，有的只是浑身感觉神经都蹦紧到极致的那种癫狂的感觉，如果那还算是感觉的话。
而且，就算痛苦，也得承受，否则前面所付出的这一切，都是枉然。
下面三丈，还有最后一块巨石，那是最大的一块，那也将是最痛苦的一块。
那巨石上布满了碎石，和锐利的断面。
跳下前的刹那，笑笑生祈祷，千万不要到那种地步，千万不要到必须落到这第三块巨石上的地步。
可是，今天显然不是个好日子，今天是个不该流血的日子。
两人身形加速跌落，在狂雨水幕中，趟出了一条血路，犹如一只受伤力竭的孤鸿，无力的扑向注定的宿命。
笑笑生想咬紧牙关，可钢牙已经蹦碎。
笑笑生只有呜呜的吼叫着，越来越用力的吼叫着，准备迎接这最后的一次撞击。
这也许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次撞击。
英雄一世，其人生中的最后的一个，也是最强劲的一个对手，竟然是这块巨石。
不过，还好，肩上的山儿没有受到什么大伤，现在仍然昏迷。
也许很快他就会醒来，然后发现他的师父已经变成一个血人，倒在他的身边，也许死的很难看，也许，死的很恐怖。
“那个时候，不要害怕，山儿，去找那猎户大叔……你还可以继续练功，继续慢慢长大……”笑笑生的神识一阵模糊，又猛力清醒过来。
落地前，不能昏迷过去。
大雨哗哗而落。
“砰！”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两朵妖艳的血花再次刹那绽放、凋谢。
断掉的双腿，已经无法再有一丝缓冲，就只能这般直直的撞在石面上。
断腿创口再次猛然向上崩裂上来，径直蹦碎到了膝部，碎骨，烂肉，断筋，再次四散……
笑笑生身体抽搐，喉结滚动，却再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鲜血从口鼻中不停流出。
怒瞪的双眼，在最后的这刹那，已经崩裂，鲜血如注。
在落地前的刹那，笑笑生用尽所有力气，将少年共山向上扔起，现在其最后一丝神识可以感觉到，共山已经安全的落在石面上。
最后一丝牵挂了却之后，那一直坚持的，犹如生命深处的本能般的一丝微弱的神念，终于欣慰的消散。
黑暗，无尽的黑暗，黑压压的乌云已经将天际完全遮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