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忽然有点后悔。
方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说了胡话,完全忘记了刚刚在茶楼里时,自己的那一番无果而终的努力,现在感觉到墨真与玄青和惊疑和期待的眼神,石松顿时倍感压力,脊梁骨冒汗。
“完了,说了大话……”石松微闭着眼睛,一脸淡淡的微笑,做出一副环顾四下感受江山风雨岁月沧桑的姿态,心中却是急的冒火,“怎么办?怎么办?”
石松心中快速的合计着,半响,仍然一副感怀的姿态,墨真隐隐之间已经是眉宇暗皱,感觉这石松的酝酿的时间似乎也太长了点了,玄青更是脸色一拉,基本确认石松这次是一根筋风范再现江湖。
石松继续的感怀着,可其心中却是急如火燎,哪里能感触到一丝情怀,心急之下,石松想背一首诗应付一下,可是其本来就没有背过多少诗,这心烦意乱之下,更是直觉的脑袋里空荡荡的抓不出一点点料来。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古人诚不欺我!”石松心中苦道,言辞之间竟似是真从墨真身上沾了一点点文嗖嗖的味道。
就在墨真和玄青就要失去耐心的前一刻,石松在高压之下终于灵光一闪,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骤然一喜。
“咳,”石松忽然正色的清了一下嗓子。
“哦?有了?”墨真本有些不耐烦的神情骤然一消,再次闪出了一丝期待,感怀酝酿了这么久,应该是很有深度的感怀之作。
玄青脸色却变得有些吃惊,难道这一根筋还真能憋出个什么东西来?玄青有些不相信。
石松终于逮住了机会,慢慢伸出右手做抚触万里江山之状,眉宇之间似是突然悟得了天地法则生命真谛般的沧桑意味,缓缓转动身姿,总之是努力的做出一副伟人指点江山的气度,在墨真和玄青有些心如火燎的再次皱眉之刻,石松终于开口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声音抑扬顿挫,意味隽永,末了,还拉着一个长长的尾音,犹如伟人的话音在天地之间回荡。
石松长舒一口气,并不是吟诗累的,而是终于在最后一刻想起了小学时的一首诗,暗道还好小学时侯还比较听老师的话,总算学了点有用的东西,让自己渡过了眼下一大难关。
此时其心中那劫后余生一般的惊险感觉,甚至比之从女魔头丁时语手下逃生之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原来石公子也会吟诗作赋啊!”墨真朗声一笑,虽然感觉这首诗太朴素了点,虽然有点对不住感怀酝酿了那么久的时间,但好歹也是一首完整的诗,没有让墨真太过于错愕和失望。
“啊,惭愧惭愧,呵呵……”石松如释重负,终于收回了那仍在抚触江山的伟人之手,暗中安抚着胸口那蹦蹦乱跳的心脏,小学的诗,没有多大水准,但总算是一首诗出来了,石松憋的心中一阵苦:“我容易嘛我,下次可不能再这般嘴巴快过脑神经的犯错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墨真又咂摸着那句小诗,半响,忽然竟是有感触般的道:“哎呀,好诗啊,朴素之中却蕴含自然大道,颇有返璞归真浑然天成之美,春风吹又生……春风吹又生……”
墨真似乎越咂摸越感到这简单诗语内涵的不简单,惊诧道:“春风吹又生,这是一种怎样磅礴的生命力啊!”
“真是意味隽永直指本源,好诗啊!”墨真两眼放光的看着石松赞叹道,心中更是笃定,看来那长时间的感怀之下,果然是精品啊。
旁边,玄青惊呆的看着石松,仿佛是第一次看清石松的本质一般,那同平时完全迥异的指点江山的气势之下,竟然做出了一篇连墨真都惊叹连连的诗,玄青一时产生了如在梦中般的恍惚之感。
良久,玄青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心中暗暗惊骇不已的叹道:“难不成,这小子竟是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那犹如看见了外星来客般的眼神,在其双目之中久久未能散去。
“石公子果然文采斐然,失敬失敬啊!”墨真仍是一脸赞叹道。
“纯属无心插柳,惭愧惭愧……”石松是真的感到惭愧,实在不敢承受那般赞誉,忙不迭的谦虚着。
“呵呵……”墨真笑道,正要说什么却又忽的一滞,一脸疑惑的品味道:“无心插柳?”
石松一怔,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中泛起,急忙快步向前走去。
“喂,石公子,石公子……”墨真在后面急忙喊着跟上,似乎有什么问题要继续深入探讨的模样,石松更是坚定的加快了步伐……
一路奔到了千江河畔,石松站在渡口旁,等待着渡轮,好一会儿,后面那长衫书生墨真气喘如牛踉踉跄跄的赶了上来,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半响才缓过劲了。
追了石松半天终于追上了,可这一折腾之下,方才为什么要追石松这事,墨真却早已在路上颠的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来,这让其心中懊恼不已,担心墨真接着较真的石松却终于暗松一口气。
恢复过气力来之后,站在渡江的舢板前面,墨真看着那宽逾百丈的浩然大江,再次陷入了那豪情与感慨之中。
“浩瀚的大江,无尽的波涛,天地间这种生生不息的雄浑之势,果然撼人心魄动我肝胆,实乃壮哉壮哉啊!”墨真负手深深的感叹道。
石松听了,心中却另有感触,沉声道:“大江倒是大,可今年这千江河河水暴涨,引发吴水五百年一遇的大洪,让整个夜阳城陷入一片汪洋,一夜之间便几乎成了一座死城,这可是大灾啊!”
想起了参加十城赛的路上所见所闻,石松又是一声长叹。
“哈哈……”墨真忽然大声笑道,“此乃天地之道,天地之力的雄浑与霸道不羁,此刻更是显露无疑,让人叹为观止啊!”
石松闻言一怔,心头顿觉有些发堵。
墨真却又继续笑道:“浪轰吴水桥,波撼夜阳城,这实乃自然大道天地神威的最佳写照,让我等不得不对这神鬼之力深为折服!”
看着墨真那似乎对世事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一味的陷在自己那幻想世界之中的模样,石松终于忍不住正色道:“你只知道天地之力的雄伟,可你知不知道大洪之下,夜阳城一夜之间死伤数万,几十万人成为难民,无家可归,流离失所?”
石松话语之间语气已经有些严肃,可墨真听了却不以为然,“切”的一声摇头道:“生生死死,实乃天地之道,在天地之威下,我等草民不过蝼蚁,只能顺应天命,还想怎样?”
一顿,又接着道:“人人皆本是一抔黄土,来到世间走一遭已是自然造化天地之恩赐,死后再次归为一抔黄土,岂不是尘归尘土归土,自然而然之事?”
“你!”石松被这一席歪理噎得够呛,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墨真却接着道:“再说,游走天下又有何不好,我墨真就喜欢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正所谓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岂不妙哉妙哉,哈哈哈……”
看着墨真那傲然站立哈哈大笑的背影,石松直想冲过去一脚把他踹进江里,被旁边玄青及时拉住之下,才一肚子火气的重新做了下来。
过了江,下了船,上了岸。
石松没有选择原本向金风城方向的官道,而是折了个大弯,带着墨真绕向了夜阳城的方向。
夜阳城方向的官道已经被洪水冲毁,修复之后再次冲毁,现在是破败不堪一片泥泞,一脚下去泥浆没不到膝盖也能没过小腿。
走了一大段后,石松和玄青身体好,倒也无妨,墨真身子骨却是有些受不了,一身素白的粗布长衫已经变成了涂满了黄-色的泥巴衫,整个人气喘吁吁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道啊这是?”再次摔了一跤后,墨真终于忍不住的大怒道。
“这可是那浩瀚的天地之威雄浑的自然之力的杰作啊,”石松看着狼狈的墨真,颇有意味的笑道,“怎么样,这天地之力果然值得叹服吧?”
墨真听得出石松的话外之意,本就满是泥巴的脸上,脸色再次一灰,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猛力的重新挺起那狼狈的身体,憋住一口气一瘸一瘸的往前走去,边走边小声嘟囔着:“天地之力,自然是叹服……”
石松一笑,没说什么,便也继续向前走去。
再前行了一段,路上逃难的灾民越来越多,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甚至伤痕累累的灾民,有的相扶而行,有的无力的坐在路边的泥地里休息,甚至许多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就那般躺倒在路边,等待着慢慢死去。
墨真蹒跚的步子越走越慢,看着眼前那黄泉沼泽般悲惨的场景,有些惊骇的不知所措。
从未见过大灾真实模样,从未见过灾民的真实惨状的墨真,绝对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竟然是这个样子,难民逃难,并不是如他那般逍遥的浪迹天涯四海为家,这个世界也并不是他所认为的那样,有天皆丽日,无地不春风。
墨真有些惊呆的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