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并不代表云颐会立刻乖乖的听话,他的脾气是得到平息了,可他面上却是不满和犹豫,“可是玉儿,你知道的,就算皇帝不会驱逐本王,这次本王恐怕是要不得不……。”
“我知道。”水玉点头,却是朝他露出一个微笑,“那就好好保重,时间还很多,我们还多的是机会见面的,不是?”
她当然知道,现在秦放这个混蛋把这事大张旗鼓的闹得这么大,连九门提督的人都扯了出来,那么这事情就算想压,也恐怕早就已经压不住了。
因为在这京都里,到底暗藏着多少的大祁细作,有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大溱京都的动向,谁也不知道。
这些人,排去云颐自己的遣派下来的人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人等着看云颐的好戏,等着抓他这个大祁摄政王的把柄,现在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闹了出来,他们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哪怕知道就算闹大了去,也不会伤及云颐什么根本,但是只要能让云颐麻烦缠身,他们肯定各个都乐得看戏!
所以这次,云颐想不回大祁,怕是都已经难了。
见水玉既然都已经把话挑明到了这个份上,云颐知道自己再怎么硬撑着说要留下来,那也只是任性妄为的做法,一旦等到大祁那边真的闹了起来再回去,那就已经远不是现在回去草草遏制一下局面那么简单的了。
何况——
“既然玉儿这么担心本王的安危前程,本王又岂能拂了玉儿的一番美意?”云颐有些动容的将水玉的纤纤玉手执起,低头就要去吻她那光洁细嫩的手背。
水玉有些不自然的挣了挣,心里还是有些抵触云颐这样过度的亲昵,可是,当眼角的余光瞥见侧方投来的某道冷冽的视线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鬼使神差的不再想要挣扎了,甚至,还对云颐露出了温柔似水的表情,嘴角绽放出柔美而幸福的笑靥。
这样的两个人,即便看上去是两个男子组合成的景象,却依然是那样的如诗如画,美的令人觉得窒息。
此般的秦放,就很快的尝到了这种窒息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觉得无比的难受,心窝子里就好像被谁点燃了一把火,在看着那两个人如此画面时,这把火,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其实他还算是个能忍得住自己脾气的人,毕竟能走到今天,若总是像云颐那般把火爆脾气迸发出来,恐怕早就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是不知道云颐这样的爆竹是怎样在大祁走到今天这样的位置的,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也同样的忍受不了了,只想把心窝子里的那股怒火彻底的喷发出来。
轮椅两侧的扶手由于之前被掰断的关系,这会子,秦放已经没有了能让双手暂且发泄一下怒火的东西,所以他只能捏紧十指,将每一节的指骨捏的咯吱作响,一双似正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绯眸几度变幻,晦暗难辨,“曹康,还在等什么。”
这声音低沉晦暗到极点,却透着无限的危险,仿佛森罗地狱中,来自溱王的呼唤一般,令人不自觉的感到毛骨悚然。
而被溱王提到这个名字的人,也正是浩浩荡荡来的那一群九门提督府衙门官兵中的领头人,那唯一骑马耀武扬威走在最前面的四肢健硕,浓眉大眼,手提跨刀的中年男子。
且这人,也就是刚才对云颐喊出那句声如洪钟的言语之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九门提督府的提督大人,曹康。
但听溱王一提到自己的名字,这个曹康立马下马,之前虎虎生风的气势,瞬间就土崩瓦解了,虽未立刻到溱王面前,却是一下骏马之后,就对溱王那厢拱手行礼,“卑职曹康,拜见溱王。”
参拜完,他这才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瞥向了还正在与水玉闲话的云颐,又是一记拱手抱拳,“参见摄政王。”
于此参拜完,曹康还未等云颐做出任何的反应和应答,继而就对云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摄政王得罪,这边请。”
曹康这人的做事效率太快,本来还想说几句好话,想要收买收买曹康这个九门提督大人的云颐,在一听到曹康这番话后,心里已知这个曹康如此心急的先下手为强中透出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拒绝自己的。
曹康这人他以前是调查过一番的,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九门提督,但很多事情,往往就是需要这些小人物来做,所以这个人不能说全了解,但也是知道一些的,而曹康此人说是刚正不阿也不全是,说是奸佞贪臣也一样不全是,算得上是个中派之人,可以说这种人极好相处。
没曾想,今儿偏偏的如此不通情达理,让他云颐这个堂堂大祁的摄政王丢尽颜面,竟要像驱逐难民一样将他驱逐出大溱京都。
此时的云颐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这个曹康突然出现在这不是巧合,不会给他任何的面子也绝对不是巧合,而制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他也再清楚不过了。
故而云颐见曹康如此之后,狠狠便将到嘴边的话咽进喉咙,同时,视线一转,冷冷的锁定在了那始作俑者的身上,讥讽的笑靥蓦然在唇角绽放,“好、很好。溱王,本王一定会牢牢记住你的待客之道的!”
作为两国同盟的盟友,现在却遭到盟国的驱逐出境,这是到哪里,听到哪些人的耳朵里,那都将会是一个大笑话。
云颐话中的威胁意味很明显,在场之人没有听不明白其中歧义的,偏偏溱王却像听不懂一样,面露出歉然之色,对云颐颇感无奈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本王可不能做了这个坏了几国规矩的急先锋,所以还望摄政王可要海涵呐。”
云颐冷哼,扭回了头,不再与溱王多做废话,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且一定会继续拿着他没有通行令这件事做文章,那继续再说什么也不过是在浪费唇舌,他又何必将仅限宝贵时间,去浪费在这家伙身上?
于是他扭回了头,继续对着水玉,嫣然一笑道:“玉儿,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水玉回以一笑,被云颐还握在掌心里的纤纤素指,反手回握了一下,“保重。”
云颐感觉到她指尖动作传递而来的关切之意,很是高兴,高兴的再也无法忍住,便张开双臂,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唇凑在她耳边,万千的愉悦都化作了一声充满忐忑的呢喃,“可不可以……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的牵扯,可不可以让我安心?可不可以等我回……。”
“摄政王,时辰可不早了,再不走,渡口可就要没船了。”溱王听不出喜怒的阴鸷声音,极不合时宜的将云颐的话阻断。
云颐实在是恼羞成怒,转头就去狠瞪溱王,“你这个……。”
“别在这里继续口水仗了,时辰确实不早了。”水玉抬起另一只玉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云颐的手背,得见云颐重新扭头回来面向了自己,不由微微一笑,“这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至于还要反咬回去吧?好了,你就放心吧,我知道分寸。”
劝说完,挣脱云颐的臂弯怀抱,两只冰凉小手开始在云颐的手上抽回。
云颐不舍,又反握了回去,欲言又止道不尽的话,都被水玉坚定的眼神堵在了喉咙,只得眼睁睁的任由她用力将手从自己的掌心抽走。
这一刻,他不禁觉得,她的手仿佛是指间的流沙,握的越紧,流失的越快,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好像自己这一走,恐怕与她就不仅仅只是短暂分离,而是……永远。
水玉清楚的看到了云颐眼底的忐忑不安以及不愿离去的难舍,心里实在是担心这人恐怕再这样继续下去,就要真的不肯离去了,于是只好自己先狠下心,将手用力的完全从他手中抽回之后,便是一记转身,头也不回的先行离开了。
云颐没曾想水玉的这般决绝,一时竟愣在了那里,等到反应过来时,佳人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头也不回的远去背影了。
一时,无数的落寞涌上心头。
“看来……摄政王与水庄主,倒是交情匪浅的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云颐身侧的溱王,冷不丁的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对溱王实在是恼恨不已的云颐,猛地转身,对溱王露出恶狠狠的凶相,“本王就是与她交情……。”
“王爷。”风侍卫忽然上前一步,打断了云颐的话,冷冰冰的提醒,“我们该走了。”
对于风侍卫三番几次的打断自己的话,云颐对这个实在是大胆的奴才表示异常的不满,本想扭头对他狠狠训斥一顿,可对上对方暗含警告的眸子,一时打了个激灵,被怒火险些焚烧的理智,逐渐的回笼。
他要是继续表露出对水玉的过多情愫,难保不会让溱王起疑,甚至是联想——
毕竟,他曾经可是大吵大嚷,不惜堵上自己的险境性命,也要娶到他溱王王妃的痴情人!
而现在才不过短暂的三年之多,他突然却对水玉如此情意绵绵,试想溱王如此多疑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产生别的什么想法?
何况玉儿她……恐怕她自己都不曾发现,即便她再怎么穿着打扮像个男子,那骨子里透出来的风情,都绝非是一个男子,所能够散发的出的。
他不知道溱王到底有没有真的发现,但现在看溱王今天的表现,分明就是对玉儿她……
想到这,云颐眉头拧的很紧很紧,看着溱王的目光,简直厌烦到了极点,“本王的事情,似乎还轮不到溱王你的关心,本王可真是受之不起。”
言及于此,一记冷哼结尾,直朝曹康那厢的浩大队伍,拂袖而去。
溱王任云颐离去,什么也没有再说,也没有其余的动作,只是仍在原地,目光遥遥望着水玉已然远去的单薄背影,目色深沉的,嘴角,幽幽牵起。
曹康为人果然还算得上是个聪明的中派人,云颐到得跟前后,竟主动把自己的马匹让给了云颐,并没有真的将云颐当成非法入境的不轨之徒,自然就没有把云颐当成阶下囚,反倒是礼遇有加。
然而,对于云颐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已然失去,曹康的这点礼遇他根本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一脸理所当然的一跃上了曹康让出来的骏马,一拉缰绳,绝尘离开。
曹洪见状,心有戚戚焉,眼角有些幽怨的扫过溱王,随之面色一正,对自己领来的一大队浩荡的官兵大手一挥,声若擂鼓,“混小子们,还愣着干什么——”
奈何他声音实在是洪亮,本来就有些困倦的官兵们瞬间被惊得困意全无,精神立刻抖擞的齐声应是,提着自己手里的刀枪武器,队伍步伐齐整的,往云颐策马离开的背影追了上去。
很快,这提督府浩浩荡荡来的这群人,就渐渐的消失在了薄家开拓的栈道上,而那些听闻到了这般动静,都在薄家大门前探头探脑的薄家宾客们,见之好戏就此落幕,都不禁一个个的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这瘟神中的一个,总算是走了……
只是。
众人目光继而小心翼翼的落在了栈道上,那仅剩的溱王时,都不禁感到有些惧怕以及憎恶。
这个溱王,现在没了兵权,没了双腿,不但敢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现在居然还如此大张旗鼓对付权倾大祁的摄政王,竟把摄政王像条丧家之犬一样的驱赶出了大溱京都,他到底想干什么啊他,难道就不怕因此得罪摄政王,因此而给大溱带来灾祸和战争吗——
简直嚣张狂妄的没边了他!他想死也别拉他们下水啊!!
溱王清晰的感觉到了身后如芒在背的无数怨念视线,但他混不在意,目光冷淡的从水玉那已经看不到了的背影上收回,一转身下轮椅,打算就此离去。
得见溱王转身,在薄家大门前探头探脑的众人都立即赶紧的将自个儿的脑袋和视线收回,一个比一个迅速的又重新缩回到了薄家的大门之内,仿若薄家就是他们所栖身的蜗牛壳一样。
溱王对这些人滑稽的反应视若无睹,继续慢悠悠的推着自己身下的轮椅,没曾想,刚推动了不到半丈之远,身后忽而由远及近的传来了一声声轻微的凌乱脚步声,以及一声微弱且虚弱的呼喊声。
要不是他内力深厚,要不是那声呼喊过于熟稔,他恐怕根本就无法听得见。
而听得这声声音时,溱王是双瞳一紧,面上一沉,下一刻猛然转动座下轮椅,目光极端锐利的射向了刚才那声呼喊之声的来源。
而视线甫一探出,就瞬息捕捉到了,大约十丈之外,那瘫倒在地的一个人影。
由于薄家的栈道两旁,均挂着一串串冰糖葫芦似地大红灯笼,所以这整个的薄家栈道,都被数之不清的灯笼火照的一片清明,虽然不能说是什么亮如白昼,但却是清清楚楚的,把整个栈道呈现在了人的眼前。
甚至连每一处的角落,也被火光所及,照的清晰分明。
故而,虽然隔得有些距离,溱王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躺倒在地的那个人,“丁叔!
焦急的呐喊出声时,人已经飞快的驱使着座下轮椅朝那瘫倒在地的人影奔去。
瘫倒在地之人听得溱王的声音,便颤巍巍的从地上吃力的扬起了本来贴面在地的头,明亮的灯火,将他仰起的脸面,完全清晰的呈现而出。
诚然,这人果真不是旁人,正是溱王口中焦急所喊的——丁管家。
只是此时的丁管家已然不再是平日那个威风凛凛且八面长歌的溱王府总管,而是头发凌乱,满脸血渍,甚至衣衫褴褛,简直像个刚从战场回来的逃兵——
他似乎很虚弱,就算脸上满是血渍,也遮掩不住脸上的苍白,声音更是尤为的虚弱,甚至都是字字在颤抖,“王……王爷……快……快去……玉公子……。”
由于最近几日常常的自推动轮椅的关系,溱王较之前,这推轮椅的技术和速度都明显熟稔快速了许多,这不多大的时间,人就已经到了丁管家的身边。
因为轮椅的本身是有些高度的,纵然溱王的确实是生了一双长腿长手,可彼时要伸手去够着躺倒在地根本无力起身的丁管家,那双长手还是欠缺了稍许距离的。
眼见自己的双手根本够不着地上的丁管家,溱王也没有多做过多的犹豫,立刻舍弃了身下的代腿行走的座下轮椅,几乎是狼狈的跌坐到了丁管家的身边,继而顾不得跌坐在地的疼痛感,先是将丁管家一把捞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替丁管家察看身上的伤势,“丁叔,你要不要紧?可有伤到内脏?”
边询问间,当看到丁管家褴褛的衣衫上分明都是被锋利的武器所致,从而使得一身好好的衣袍被割的东扯一块,西破一块的破裂处,均露出了丁管家衣衫下的皮肤上有着无数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伤口时,溱王的那一双眼睛,顷刻便流露出了骇人的杀意。
丁管家如今的已是六十好几的老人,到底是谁如此的心肠狠毒,竟然把一个老人伤成了这个样子!
丁管家虚弱的抬起了低垂的眼睛,当看到溱王眼中流露的杀意时,忙一把抓住了溱王在自己身上察看着伤势的手,呼吸了好几口气息,方断断续续道:“王爷……快,快让人去帮玉……玉公子……他……他刚才为了救老奴……已经……已经被杀手给……给包围了……。”
“你说水玉救了你?”溱王一怔,遂,双眼下意识的抬起,视线直指水玉刚才离开的那个路口,即便那条的栈道已经看不见了水玉早已远去的身影,可他的目光,却仿佛能追溯到栈道很远的地方,能看到远离的水玉一样。
见自家王爷不但没有动作,还问这样根本就不是此刻最主要的话题,丁管家着急的差点一口心血喷出,沾满了自己的血或者也有别人血的那只紧抓着溱王的血手,用力的拽紧了起来,“快……快叫人去帮玉公子啊……。”
手上的疼痛和丁管家的催促声,让溱王瞬间回神,但见他神色一凛,扭头就对不远处的停放车马棚子下的自己人,冷声大喝,“一群蠢东西,还不快过来搀扶管家!”
今天陪同而来的并没有几个人,一个车夫,六个亲卫兵。
倒也不是这几个人真的蠢,只是丁管家莫名出现的突然,且他们这些被丁管家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几乎都是没有见过丁管家此等狼狈的样子,毕竟,他们并非是曾经与丁管家一道上过战场的兄弟,他们只是丁管家一手调.教训练出来的亲卫而已。
所以,这几个人难免因为震惊,所以一时惊愣在了当场罢了。
此番得溱王这样的一通怒喝,就算是死人也得被吓醒了,故而几人立刻清醒,马不停蹄的匆忙跑了过来。
停当车马的棚子离溱王和丁管家的所在地稍有些距离,亲卫兵又都是一些外家功夫的小兵而已,没有什么内力可供驱使,只凭着两条腿,迅速的奔跑过来,故而,那是要些许时间的。
而丁管家就利用了这些许的短促时间,拽紧了溱王的手,边咳嗽气喘,边生气的问,“王爷……为什么不让他们去帮玉公子……老奴这点伤死不了……咳咳王爷……求王爷快让他们去帮玉公子……求王爷……。”
别看丁管家平日是个极其冷酷严肃的人,就算是自己亲自教养起来的手下,但凡要是出了半点差错,都会毫不犹豫的下手惩治,半点情面不留,可实际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严于厉己,同样也非常有情有义的铁血汉子。
所以此次水玉的出手相救,丁管家不但没有因为对水玉的有意见,从而对水玉的相救以怨报德,甚至还在溱王这个自己眼中的孩子面前,能拉的下老脸,恳求溱王对水玉的搭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