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手里抱着这样软绵绵的小家伙,眼中看着小家伙别具烂漫的灿烂笑容,秦放就觉得沉郁多年的心里头,好像被照进了一丝的曙光。
即便只是这一丝一缕,却也能拨开了阴霾,温暖他冰凉太久的心。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微妙感觉,他可从来没有体会过,不得不说,他不觉得反感,反倒,是十分的喜欢。
也正是因为这种没来由的喜欢,此刻,他所展现的温柔目光里,竟多了几分真切,“是啊,我们真是有缘。”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水玉的孩子会出现在他的王府里,不过,他以为,有这个孩子在手,水玉这只纵归了山林的猛虎,迟早……是要回来的。
看到这一大一小相处融洽的画面,刚才整颗心都差点从嘴里蹦了出来的温子若,现在终于可以把心稍稍放下了,抬手用袖子悄悄的擦着额角的冷汗。
谁都不知道,在他刚才看到溱王抱起小桑榆的时候,他有多害怕和紧张,就怕溱王突然一个不高兴了,然后就把可爱的小家伙给捏死了——
现在看来,还真是虚惊一场啊……
不过,听着这一大一小的谈话内容,温子若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这一大一小,似乎有过什么他不知道的接触?
当然,昨天早上的那个事件就甭提了,那时小桑榆根本还像个小猪一样在呼呼大睡,压根就没有跟王爷打过照面。
而若说两人是在那个早上的前一晚打好了照面,似乎也不大可能,王爷的酒品可是超烂的,那晚又是极其特殊的日子,就算王爷真的对桑榆这孩子有着别样的宽容,可若是早知道桑榆会那样窝进自己的怀里打扰了他,桑榆是绝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的。
既然这些可能性都排除了,那也就只有他们应该是在外面见过,这一种可能了。
就在温子若双臂环胸,思考着这其中的曲折之时,丁管家,则从溱王的身侧,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温子若的身边,头一次,没有那般嫌弃的对温子若靠的极近,“臭小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丁管家把脸几乎都要贴到了温子若的侧脸上,声音压得非常低。
由于昨儿个早上,他老人家接到了郡主府的请柬之后,虽然心里打鼓王爷到底会不会去,但为了未雨绸缪,还是在溱王在大堂里睡着的时候,就先一步去了府内仓库,清点出了许多的好东西,然后打点装盒,预备作为送给平阳郡主的新婚贺礼。
也正是因为被这事儿给耽搁了,就没有撞见早上在大堂上的那一处,这一大一小的尴尬事件。
后来丁管家又陪溱王去了郡主府,回府之后,又忙于其它事情,所以这七七八八的事情绕着,让他好几次都没有见到小桑榆这孩子。
温子若被丁管家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和低语吓了一跳,见鬼似地就往后蹦跳了两步出去,但见是丁管家不虞的棺材脸,温子若颇感无奈的大叫,“叔你干嘛啊?知不知道人吓人,那是要吓死人的!”
丁管家不理会温子若的控诉,长臂一伸,一把就拽住了温子若的耳朵,又把温子若整个人给生生的拉到了自己面前,唬着一张棺材脸,声音还是有些压着的,“让你说你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疼疼疼——”温子若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被扯掉了,呲牙咧嘴的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诶诶我说还不成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叔!”
丁管家冷哼,一甩手,松了温子若遭罪的耳朵,“本来就不是君子。”
官兵官兵,别看听着好听,以为兵都是国来养的,可是但凡当过兵的都知道,国家下来的军饷,未必能有几个钱粮能真的到当兵的手里,所以在有时候,这兵简直过的比乞丐和难民都不如,甚至有人连战场都还没得上,就已经饿死冻死了。
这人一旦被逼急了,自然就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尤其是专干刀头添血之事的兵。
当兵的没有几个人没杀过人,自是胆魄常人无法可比,所以这一旦被逼到了绝路上,就等于是被逼急了的野兽,什么事情都敢干,都会干。
作为当了好几十年的老兵油子,这种经历,丁管家自然有过,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自然也做过。
故,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跟君子二字挂钩?
这温子若差不多也算是丁管家一手带大的半个儿子了,虽然后来离开了,到山上拜师学艺去了,但丁管家的那些过往,他在小时候还是常听旁人说过的,那么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也是知道一二的。
这会子被丁管家这般一辩驳,他也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冲丁管家嘿嘿一笑,讨好意味十足的拉着丁管家直往院子角落里走去,一路上都是在挤眉弄眼,“叔,来来来,我们到那边儿说去。”
丁管家没有拒绝,对于温子若的讨好只当视而不见,不动声色且默不作声的跟了过去。
秦放没有发现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行为,现在他满心都扑在了腿上坐着的小家伙身上,除了某个人,就再也没有讨好过旁的人的秦放,现在就想讨好腿上的小家伙。
这视线一转,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还搁在地上挺尸吐血的,咱明了爷爷身上。
明了爷爷当之无愧的老狐狸,警觉的很,当一察觉到溱王那里分明有不善的视线投来,立时,血也不吐了,尸也不挺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来个鲤鱼打挺,逃之夭夭了再说。
没曾想,打挺才打了一半,耳朵就听到了溱王邪恶十足的声音。
“小丫头,叔叔答应让你给那个爷爷脸上添上一只咸鸭蛋,你就回答叔叔一个问题,好不好?”忍不住的抬手揉着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秦放的音容表情,都带着万分的温柔和寵溺。
已经埋下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小桑榆乍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头,抬起肉嘟嘟的苹果小脸儿,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了地上正在挣扎起身的明了爷爷,笑容别提多甜多可人儿了,“好呀好呀!”
咱明了爷爷却是一听这一大一小的对话,鲤鱼打挺没打成也就罢了,差点吓得没把一把老腰給折了……
旁观的众人均对咱明了爷爷深表同情和默哀,真可怜都一把老骨头了,现在却成了被小娃娃耍的猴儿,莫道世事无常啊世事无常……
秦放可对明了激不起半点的同情心,甚至每每看向明了的眼神,那都是冷冽冷冽的。
明了是个什么德行,他溱王岂会不知?真以为他会蠢到相信,他明了这样一只老狐狸,难道还治不住一个全身瘫软不能动弹的水玉?
哼,这老家伙还敢在他面前这样装腔作势的继续演戏,那好啊,他就好好陪他演上一演!
“上笔墨。”绯眸一眯,秦放对傻愣的小兵甩袖命令。
伍长严骁算是跪的与溱王除明了以外最近的人了,又眼见自己的小兵们都没眼力见的傻跪在原地动也不动,为免溱王发火,于是自己这个伍长当先请命应下,起身拱手抱拳,应是退下。
上回已经提过,南苑有自己的书屋,而严骁所要去的地方,正是这南苑的书屋,去寻那文房四宝。
南苑较大,书屋是在主屋后院的位置,有些微的远。
而这些小距离会拖延一下严骁的步调时辰,正好供给了正在书屋里看着院中好戏的小人儿,一个可以趁机藏身的时间点。
这小人儿不是别人,正是一脸倦怠的小华离。
昨儿个的那些左翼亲卫兵,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精神,硬是整个晚上,都在里里外外的清理整个南苑,就差没把南苑翻出个底儿朝天来。
小华离虽是个习武天才,但到底才学了不到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只是把武功最基本的底子学的稍有所成,其它的武学根本还没有碰过,所以,若想从这些亲卫的几十双眼睛跑出这个书屋,基本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昨晚根本就没能走出这个书屋,一直藏身在书屋的顶层阁楼上,小心翼翼的蛰伏着。
顶层阁楼本来都是用来置放一些已经很破旧的古书的,很宽,但是却没有什么高度,莫说一个大人根本无法进去,就连小华离这样的一个孩子,也都是趴着爬进去的。
幸而阁楼旧书很多,多的足以让小华离遮身,同样,也多的让那些前来巡视的王府亲卫兵,足以以为这里根本拥挤的无处藏身,觉得不会有刺客什么的能藏进这里面。
于是就这样,小华离算是如此的逃过了一劫。
其实他完全的可以不用如此躲藏,毕竟一个孩子,溱王府不会把他怎么样。
但是这孩子却并不是这样想的,作为腹黑家,作为溱王的儿子,那骨子里流的血,不还是皇家的血脉吗?
试问皇家人,有哪个不是天生的阴谋家,有哪个不是生性多疑的主儿?
故而,这孩子不愿被王府中人抓到的其一,是由于在外听了太多关于溱王这个与自己不过一面之缘的生父,残暴不仁的传闻。
而对于有自己娘亲这个真实的例子就在身边,这孩子已经是信以为真,所以觉得自己一旦被王府中人抓到,就算不死,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如果你说他大可以说表明,自己是溱王的儿子,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呆在溱王府了么?
诚然,莫说他的红口白牙之言会不会让溱王取信,单单就是这孩子他自己,就根本没想过,要认贼作父……
而其二,昨儿个晚上这孩子上了阁楼之后,透过阁楼的七孔气窗,清楚的看到自家那个笨蛋姐姐小桑榆,居然被溱王的心腹,温子若给抱在了怀里。
至于为什么自家笨蛋姐姐会被这么‘礼遇’,小华离这孩子的解释只有两个。
一个是自家笨蛋靠着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又在王府里骗吃骗喝,第二个,也是他最觉得可信的一个,那就是溱王留着自家笨蛋姐姐在身边,绝对目的不简单。
于是乎,这不,现在这南苑院子里的这一幕幕,可不就证实了么?
那既然都知道了溱王对自己和笨蛋姐姐有着其它不怀好意的目的,他小华离这么聪明的一人儿,怎么可能还会白白的把自己送上门去给溱王利用?
如此,待严骁领命到此时,藏身在阁楼的小华离赶紧收回了视线,摒住了呼吸,生怕这个左翼亲卫的伍长,是个很厉害的内力高手,会轻易发现他的存在。
是以,小华离的小心谨慎还是很有用的,严骁这个人看起来大大咧咧也不修边幅,就像一个很懒散很随性的人,其实,内功确实不弱,几乎可以与温子若相媲美。
不然,他也不可能做这一支军队的领头羊了。
只不过不及温子若的花样多,不及温子若路子广,那对溱王而言,用处当然就没有温子若那般来的有用,自然,他严骁也就只能处于温子若之下了。
话说这严骁推门进屋之后,大概是长期的军事训练结果,警惕性保持的非常的高,进了书屋之后,人立刻就精神焕发起来,眼中精光奕奕,时刻都在警惕着周围的动向,还同时散发出了强大的内力威压。
直到觉得这书屋里并无其他异常之后,这才取了书桌上的笔墨,离开了书屋。
当严骁离开后,小华离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眯着一双幽冷的眼睛,低声的轻叹,“溱王府的人,果真都是藏龙卧虎之辈。”
要不是提前做好了谨慎的防备,他恐怕根本承受不起严骁的内力威压之势,而内力紊乱气血翻涌了。
叹完这话,小华离又抬头,揉起了抽痛的太阳穴,“这个笨蛋,究竟在搞什么……。”
如今那笨蛋落到了溱王手里,溱王又不知道对她到底怀揣着什么企图……这真是令他一个头两个大,万般的悔意充斥于胸。
早知会闹成这样,当初他宁可自己多冒些风险混进溱王府,也绝不带着那笨蛋一起来以身犯险——
不知道自己正被自家弟弟念叨的小桑榆,此刻不停的打着喷嚏,一边揉着发红的小鼻子,一边泪眼婆娑的骂骂咧咧,“哪过烂蕃薯臭鸟蛋,竟然敢在背地里骂本小姐,要本小姐几道了你系谁,哼哼……挖光你滴祖坟!阿嚏——”
“……。”溱王和听得一清二楚其他人。
远远躲在书屋阁楼观望的小华离,也是将小桑榆的骂词收进了耳朵里,不过他倒是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无语的反应,反倒是抿嘴笑了起来,笑容别提多邪恶了,“只要你这笨蛋有本事,就让你挖个够。”
如今已经肯定自己的生父就是那人,那这么一算,他们的祖宗不就是皇家秦氏的祖宗?
反正他对既没有想要认祖归宗,也没有对这个皇家有什么好感,挖就挖呗,到时候他要闲得无聊,说不定也会去刨个几锄头!
彼时在墙角处,默然了片刻的丁管家,在听完温子若讲诉的,关于小桑榆这小女娃和自家王爷那段所谓的‘缘分’之后,脸皮有过瞬间的抽搐,但最后,并没有发表什么其它的意见。
也许是人老了的关系,对于孩子这种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丁管家倒是并未对小桑榆因为对自家王爷的那段‘羞辱’,而生出厌恶的心态,反倒在听话温子若所说的话,沉默完以后,那之后投向坐在自家王爷腿上闹腾的小桑榆的目光,都是透着些许慈爱的。
只是,这看着看着……
丁管家突然一惊,面色骤变。
温子若为了让丁叔这位泰山不对桑榆那倒霉孩子产生反感情绪,除了王爷那段不大好的故事是实话实说之外,其余的,都是可劲儿的在丁叔的面前夸赞着小桑榆,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的胡咧咧,满嘴跑火车的竟把小桑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完全就忘记了,自己这两天,自己经常被那小恶魔是怎样的坑害……
其实他这样做,还是有着小心机的。
毕竟他自知,如今在这溱王府里头,也就丁叔这位泰山能在王爷面前说上几句话,所以他想着如果能让小桑榆得到丁叔的垂青,那么,一旦这万一啊,哪天小桑榆惹了王爷不高兴了,也好有个能在王爷面前说的上话的人,能替那倒霉孩子说几句情面话。
当然,以他温子若这两天对这倒霉孩子的认知,就觉得这个万一根本不是万一,而是肯定……
故而这个未雨绸缪,他还是先要为这小魔头先打算好的。
所以,在这一直替小桑榆说话的期间,温子若是一直都在注意着丁管家的反应的,希望能如自己所愿,在丁叔听到小桑榆所谓的各种‘优秀’之后,能对小桑榆另眼相待,能讨得他老人家的几分欢心。
可不曾想,刚才见到丁叔的眼里分明流露出了对小桑榆的慈爱,怎么就突然面色大变了呢?
这让温子若感到了一丝不安,于是连忙就开口便扯了扯丁管家的袖子,低声的追问,“叔啊,您这是怎么了?”
丁管家被温子若的动作和声音惊醒,回过了神来,脸上的震惊之色虽有褪却,但仍残留了许多,他老人家略带机械的扭过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温子若,“难道……你就没有发现?”
温子若被丁管家这个样子骇了一跳,吞了吞口水,不假思索的接下了话茬,“发……发现什么?”
“你眼瞎啊你——”丁管家突然神情陡变,面上怒意横生,抬手就在温子若的头顶狠狠锤了一下,“那孩子长得那么像我们家王爷,难道你和这孩子呆了这么两天,居然都没发现?!”
“嗳哟!”丁管家这下子可打的很实在,温子若的脑壳都发出了很清脆的声响,疼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捂着被敲的头,十分委屈的瞅向了那正拿了严骁递上的毛笔,正欢天喜地的在可怜的明了爷爷脸上画鸭蛋的某小魔女。
不过这瞅着瞅着,温子若眼中的委屈很快就被惊诧所代替,视线不再是单一的只瞅着小魔女一人儿,而是开始时不时的,偶尔把视线又瞟向小魔女身后坐于轮椅上的溱王……
这一来一回,看来看去下,温子若终于惊得跳了起来,睁大了一双眼珠子,抬手颤抖的指向了小魔女,“她她她……。”
啪的一下,丁管家用力的拍掉了温子若颤抖的手,目光严厉,“别瞎指,也别瞎说,赶紧的,去找人查查这个孩子的来历,一定要细,明白没有?”
温子若捂着自己被拍痛的手,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讷讷的点头,“行,我这就去……这就去……。”
应着声儿,便飞也似地往南苑外纵身跳出去,只是在动作期间,因为慌乱,不是狼狈的脚滑摔出了墙下,就是踩断了几根枝桠,差点掉到树下。
丁管家仰头遥望,一个劲儿的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渐浮于脸上,“这个笨小子……。”
眼见温子若慌不择路的终于还是安安全全的落身到了前院那块地儿,丁管家这才吁了一口气,将视线收回,继续,投向了溱王与小桑榆那厢。
这目光时不时的来回巡视在二人的身上,渐变的温柔而充满了慈爱,“真像啊……。”
别说丁管家了,就连远远藏身于书屋阁楼之上的小华离,落在溱王与自家笨蛋姐姐身上的目光,都渐变的危险起来,“怎么就这么像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作为双胞胎,两姐弟的样貌是越发的不相像了。
他这个弟弟,由于那双过于惹人注目的蓝眼睛,越发昭示着像极了他的母亲,而出落得越发粉雕玉琢的像个小玉人儿一样的姐姐桑榆,却愈发的与他不怎生相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