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皮子跳了跳,还以为是这些人伺候的不好,让王爷有了什么损失,于是着急的连马车还没停下,就先迎了上去,“王爷——”
车夫看到丁管家这般架势,生怕这位府上的元老会撞上马车,下意识的就赶紧勒马停车,骇的脸色都变了变。
紧急的勒马自然会造成马车极其的颠簸,马车颠了颠,猛烈的随着马臀摇晃了几下,这才稳妥的停好。
不过,车厢里很快就传来了溱王的冷酷声音,“干什么吃的!”
大概是心情的问题,溱王冷酷的声音里,明显透着焦躁和不耐烦的语气。
车夫又被溱王这不悦的声音吓得不轻,连忙跳下马车,就跪在了车前,“请王爷恕罪!”
赶至马车前的丁管家看到这番情形,又清楚的听到了溱王.刚才的那声怒斥之后,一颗悬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拍着胸口,面色渐渐缓和。
王爷的声音如此的中气十足,看来是没出什么问题啊……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不过……
丁管家双眼一亮,又挨近了车厢口几分,恭敬施礼,“王爷,老奴有事禀报。”
很快,车帘被近乎苍白的手指挑起,随即,露出溱王同样有些苍白,却布满了阴霾的脸,“什么事。”
丁管家抬头一看,有些骇了一跳,“王爷您这是……莫不是哪里不痛快?”
溱王抬眼,淡淡瞥了丁管家一眼,视线随即收回,没有作声,只是嘴角扯动了一下。
丁管家见了,自知自己用词不当,连忙告罪,“老奴失礼了。”
王爷哪里不痛快,作为贴身管家,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何况,这还已经是全府皆知的事情……
溱王一摆手,面无表情,“说事。”
丁管家应了一声,垂下了眼帘,眼睛眨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方道:“是雨王妃她……吵着要见您。”
此话一出,周遭的气氛瞬息就变了,凝滞的,几乎令人窒息。
沉默了良久,溱王一直阴沉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开始绽放出了一丝笑容,只是这笑,却是阴冷至极的。
“吵着要见本王?”一字一句,他说的很缓很慢,说到吵着两个字时,语气格外的重。
丁管家打了个寒噤,称是。
溱王笑容更盛了,已经趋向诡异,只是笑,却没有发出丁点的笑声,让人感觉,他这好像魔鬼的无声诡笑。
“看来,她还很有精神。”说到这,他低垂的目光就此看向了丁管家,语气充满责怪,“丁叔,看来你失职了,本王让你做的事,你竟然没有做好。”
丁管家一个激灵,曲膝跪在了地上,“老奴失职,请王爷降罪。”
溱王没有像以前一样,尊敬心疼的赶紧让丁管家起来,而是用极冷的目光,睥睨着跪在车前的丁管家,“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一点,本王还要重新教你吗。丁叔,你是真的老了,心,太软了。”
丁管家没有半点要给自己辩解的意思,一味的称着是。
这会子,看到丁管家都跪下的一行随在溱王马车左右前后的护卫,就连骑在马上的骑兵,也都赶紧下了马,随着丁管家一样,围着溱王的马车周边,跪了一地。
从三年前开始,那传闻中嗜血成性的溱王,就真的成了真事。
而不仅如此,溱王还变得极其阴晴不定,暴戾无常,别说做错事说错话的,哪怕是没做错事的也没说错话的,但凡只要溱王不高兴了,你也一样逃脱不了悲惨的下场。
所以现在趁王爷还没动怒到极点,不管有没有用,他们现在先摆出认错的姿态,兴许溱王见了心情会舒畅点,他们或许还有那么点侥幸逃脱的机会。
“以后西府楼那边的事,一律移交给温子若处置。”溱王还坐在马车里,是看不到外面一行护卫和小厮们的动作,但是,他却听的到,所以他冷笑了一声,“今天玄字亲卫队没有恪尽职守,让本王在外颜面尽失。统统下去,每人领罚一百鞭。”
外面的一行人闻言都不寒而栗的打起了寒颤,但是却无一人敢有异议,还要齐声对溱王叩谢,“多谢王爷——”
丁管家看到这,只得叹了一口气,没有为这些护卫和小厮求情,眸光闪了闪。
他自己带出来的人,自然自己心里头清楚,别说敢给王爷丢脸,就是用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多做一个动作。
所以他心里很清楚,这怕又是王爷的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打人不见血,王爷心火不会得到平息。
然而,他现在很好奇,究竟在王爷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令他今天动了这般大的雷霆迁怒。
要真是说起来,恐怕也只有那个人的事,才会令王爷……
想到这,丁管家悄悄瞟了自家王爷一眼,张了张嘴,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
看来,还是等呆会儿找个随行的小厮问一问,才是上策。
心中打定了主意,丁管家不敢再耽搁,一边挥手示意府前站着的一干看守赶紧帮着把王爷从马车上搀下来,一边赶紧先行走进了王府,前往北苑,去找温子若,先将王爷的吩咐给办妥了才是正事。
免得后面追究起来,他这把老骨头,还真是有些吃不消了。
若说以前的王爷是冷酷冷情,现在的王爷,根本完全是冷心冷肺。
也就是还惦记着他好歹是护他养他到大的人,若是换了别人,今天雨王妃这事,恐怕就不是换个人来做这么轻松了。
不过他这三年也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真的犯了什么大错和大忌,王爷怕是同样也不会轻饶了他的……
心里叹息着这些纷扰的思绪,腿脚倒是矫健的丁管家,没多久的功夫,便到了北苑。
循着对温子若那小子的了解,进了北苑不一会儿,就在北苑那幢小屋舍的后头,找到了躺在柳树下,挂着的一张麻绳编织的网chuang里的温子若。
温子若倒是睡的正香,就连有几只麻雀停在他的身上栖息,他都不曾察觉。
丁管家见之,不悦的冷哼,抬手就在温子若的头顶敲响了一个脑瓜蹦儿,“你倒是惬意,没心没肺的臭小子!”
温子若吃痛,大概又是做着美梦的关系却被突然打断的关系,反映很大的几乎是立刻从网子里跳了起来,不过他却忘了头顶横生着一根柳树枝,身高又高,自然砰的一声,直接就给撞了上去。
这样一撞,真是撞得他头晕眼花眼冒金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一手指了一下丁管家之后,就晃晃悠悠的扑通一声,整个人从网子里翻了出去,栽倒到了地上的草堆里,切切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吃屎。
愣是好半天,都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丁管家见了,也不理会他,就好像没见着他这人一样,更别提会扶他起来关切的询问之类云云,继续负手而立在一旁,仰头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王爷刚才来了吩咐,以后西府楼的大小事务,都将由你来掌管。”
轻描淡写的语气,就好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真好一样。
然,把这话听在耳朵里的温子若可不是这样的云淡风轻,人几乎是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嘴巴里吃进的泥草都来不及吐干净,就连忙抓住了丁管家的手,泪眼婆娑的追问,“金……金的?!”
因为嘴里还有泥草的关系,吐字便有些囫囵含糊。
丁管家哼了一声,“王爷的命令,难道还有假的。”
听到这么说,温子若都兴奋的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的,别提多高兴了,像个乐坏了的孩子一样,“哦吼~”
丁管家不悦的皱了皱眉,“你兴奋的是不是过头了点?”
温子若翻了翻白眼,呸呸吐掉了嘴里的泥草,“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老子可是连做梦都想亲手好好的一报当年被坑之仇哇——!”
丁管家不以为然的嗤之以鼻,“当年你那是被雨王妃坑?分明是你自己教的手下够蠢!”
温子若顿时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向来不敢在丁管家面前放肆的他,这会子居然面对面的,没好气的反驳了起来,“比起丁叔你那反水背叛的线人,我那手下再蠢也比你的人强太多了吧?!”
“你!”提及这事,丁管家也像被打了脸一样,一直的云淡风轻,立刻破了功,用力一指一脸挑衅的温子若,旋即,拂袖而去。
看到丁管家气呼呼的走了,温子若才知自己这张把不住门的嘴说的过了头,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嘴巴子之后,就麻溜的跟在后头追了上去,“诶嘿,是我说错了话,我该打,丁叔~你就不要跟阿若一般见识了嘛,要是气坏了身子,那阿若就要内疚死了啊!”
“臭小子,嘴里没一句中听的!”丁管家不吃这一套,没好气的冷哼。
“是是是……丁叔您教训的是,该打该打。”追到了丁管家身边,温子若谄媚的伸手去扶他老人家。
丁管家甩袖拨开温子若凑上来的手,半点也不领情,极其的不耐烦,“走开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动手动脚的——”
这样热脸贴了冷屁股,温子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没有再腆着脸继续凑上去,而是脚步紧随不放的紧跟在丁管家的身边,贱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向的丁管家,“叔儿,这事儿不是一向都是您老操刀吗?怎么,您是不是惹了王爷哪里不痛快了,所以王爷连您的面子也不卖了,直接拿了您的职权了?嘿嘿……。”
说到这,温子若发出贱兮兮的一串笑声,手掌搓了搓,“是不是……我即将上任为有史以来最年轻英俊,最风度翩翩潇洒不羁的帅管家?”
丁管家斜睨温子若一眼,毫不客气的泼下冷水,“你倒是想得美。”
“嗯嗯,我想的很美。”温子若忙不迭的点头。
“哼,没门。”丁管家讽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知道王爷脾气不好,就快点到西府楼去,别说到时候王爷罚你,我不给你求情。”
一手好算盘落了空,温子若顿时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样,焉了吧唧的,不过,在听到丁管家后话的提醒,人立刻就精神了起来,冲着行色匆匆而去的丁管家抱歉施了一礼,“得嘞~谢谢您呐!”
说完,一个华丽转身,轻松一跃上了房顶,就跟一只刚从笼中释放的大鹏鸟一样,在王府内的一处处屋顶上飞跃起落。
温子若的轻功速度非常的快,若是按照走路,他从北苑绕去处在西苑的西府楼,只怕没有个一盏茶的功夫是到不了的,然,在他这般不用绕道走路的轻功使用情况下,只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西府楼主屋的屋顶上。
在高处,总能以俯瞰的姿态,将地上的生物轻易的收入眼中。
所以才刚到西府楼的温子若,几乎立刻,就看到了侯在西府楼主屋外的,丁管家身边的人。
这些人,温子若并不陌生,“小云子,小林子——”
喊着话时,人纵身一跳,便落到了两人身前。
两人起初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从温子若的别致衣着上就知道了是谁时,脸色的惊色立刻褪了下去,有些讨好的冲着温子若拱手嬉笑,“哟,原来是花爷啊——”
“去去去,少打趣哥!”温子若佯装不悦的对两人摆了摆手,“在这王府里能称爷的,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是是是,花哥说的好,说的太好了!”两人崇拜的对温子若竖起了大拇指。
温子若被逗乐了,在一人头顶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马屁精!”
两人并不吃痛,所以被打了,反而笑的更欢了,“这不跟哥哥您学的嘛!”
温子若自傲的扬了扬下巴,“那倒是,不然就丁叔那样的老古董,哪能教出你们这样灵活的小兔崽子?”
说着话,温子若的目光,就瞟到了两人手里提着的麻袋上,“哎哟,这是什么玩意儿?”
两人见温子若看着自己手里的麻袋发问,然后笑嘻嘻的对视了一眼,继而才神秘兮兮的提着麻袋,直往温子若的跟前凑,“哥,来瞅瞅。”
温子若被两人神秘兮兮的表情吸引了,满怀着疑惑,就伸长了脖子往两人的麻袋里看过去,只是才看了一眼,人就跟弹簧一样,瞬间就往后弹出去了数米,花容失色,“我.靠!!”
回了小四合院,水玉将手里的小桑榆交给了正在院子里打扫的奶娘之后,就自个儿径直往自己的屋子而去。
推门而入,连忙将房门反手关了上,背部抵在房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呼吸,双眼极其疲惫的紧紧闭着,红唇在贝齿用力的啃咬下,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全身,都在止不住颤抖。
她似在隐忍着什么,不愿出声,不愿被人看到,也不愿被人听到……
维持这样的姿势没有多久,她的背便顺着门面,一点点的向下滑,直到,最后完全蹲在了地上为止。
脸上的表情是麻木的,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小华离胳膊腿儿毕竟短,进到后院时,最后也只看到了自家娘亲关上房门的那一幕,没人注意到这小小的孩子眼睛里,此刻正流露着怎样的邪恶目光。
不过别人注意不到,可作为心有灵犀的双生姐姐,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桑榆,可是在打了个寒颤之后,就刚好把自己小弟那可怕的一面尽收眼底了。
抱着小桑榆的奶娘清楚的感觉到了怀中小人儿的瑟瑟颤栗,顿时有些紧张的询问起来,“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桑榆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看到自家小弟扭过头来对自己翘嘴微笑,吓得赶紧把头扭了过去,死死的埋在了奶娘的怀里。
奶娘见状,这下真是慌了起来,手掌对小桑榆的额头就是好一阵的紧贴,不过传到掌心的温度并没有过热,奶娘这才渐渐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苏嬷嬷。”此刻已经迈着短腿儿走到了奶娘身前的小华离,倒是很有礼貌的唤了一声。
奶娘苏嬷嬷亲切的笑着应了一声,同时也不忘记对小华离见礼,“二少爷,您回来了。”
小华离微微颔首,依然还是那副正儿八经的小大人模样。
埋在奶娘怀里的小桑榆听到两人的对话,嘟着小嘴,气鼓鼓的,表示自己的各种不服。
为什么庄子里的人见到自己这个大小姐都是小孩子似的对待,不是哄着就是供着,可对自己的弟迪却是对待大人,对待主子般的恭敬敬畏——
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嘞?
“下来。”小华离负手而立在奶娘身前,却是不苟言笑的望着四合院里种着的一树梨花,眼睛微微眯起,动作倒是像只盯上了猎物的小狼,与他母亲做这动作的样子,真是一般无二。
躲在奶娘怀里的小桑榆知道自家弟弟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但是她今天的心情特别不美丽,自家弟弟还对自己吆五喝六的,一点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他姐姐的自觉,真是太不可爱了,她的心情更加不好看了。
于是,她当然要选择……布吉岛。
奶娘可是看得真真的,尤其对自家小少爷那细微的面部表情特别的敏.感,因为那眯眼的表情与自家主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而她更知道,一旦主子做出这样的表情,那表示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
同时,做出这样表情的小少爷,也一样。
想到这,奶娘生怕自家大小姐会惹了自家小少爷不痛快,见大小姐在自己怀里装睡,连忙小声的在自家大小姐的耳边笑着劝说,“大小姐还是快到少爷身边去吧,说不定少爷得了什么好吃好玩儿的东西给小姐您呢!”
小桑榆在奶娘的怀里翻了翻白眼儿。
当她是小孩子呢,她才不会上当呢——
当然,得此结论,那也是在无数次受骗后总结出来的……
小华离自怀里,拿出了一块血红色的,篆刻着腾云飞龙图案的玉佩,拇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上面的图案,目光变了几变。
“那个人的消息,你不要了?”小华离一向经久不变的老陈语气里,透出了一丝玩味。
奶娘不知道自家少爷口里所谓的那个人是谁,但是她怀里的小桑榆却是知道的很清楚。
于是,小桑榆下一刻就着急的仰起了小脑袋,然后摇起了苏嬷嬷的胳膊,“嬷嬷嬷嬷,快放桑桑下去啦——”
苏嬷嬷一时猝不及防,没想到小桑榆会突然这么折腾,当即想也没想,就赶紧将这小祖宗给放到了地上,因为她真是怕这小祖宗闹腾起来的厉害,没准就会从自己的怀里翻了下去,她虽个子不是很高,可这小祖宗若真的翻了下去掉到地上,那估摸着也是要摔出个好歹来的,届时她真是要万死难辞其咎了——
待看着一到地上的小桑榆撒着欢儿就自动往自己弟弟身边摇摇晃晃的黏了过去,苏嬷嬷这才拍着胸口直念阿弥陀佛,额头都冒出了无数冷汗。
一到小华离身边,小桑榆就一改之前桀骜不驯摆大姐谱的样子,笑眯眯的,一双大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儿状,露出一口早就长好了却独缺一颗门牙的洁白牙齿,小手抓着小华离的衣袖晃啊晃,“弟迪~告素伦家嘛~”
小华离不着痕迹的把那块血红的玉佩收进了袖子里,小脸儿一沉,“叫哥。”
明明两人出生的时间相差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却要一辈子背上做这笨丫头的弟弟名头,怎么想就怎么不爽。
“……。”小桑榆一听,嘴角有点儿抽搐。
弟迪真是大大地狡猾,每回抓住她滴小尾巴,就喜欢这么对她逼良为……不对,是强人所难!
她可是好不容易挤破了头生在他前头,做了得瑟的大姐头,多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