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愣,随后都朝针飞来的方向看了去。
陆以川眸色一紧,雪儿那张正在说话的小嘴却张成了O型,他们看到在对面的一棵树下,有一被灰雾遮着身体样貌的男人。
他手中拿着雪儿之前戴着的面具。
看样子,刚才的针是从他飞出来的。
陆以川一看那人凹的造型,用后脑勺想,都知道他是魔,那出场派头,与之前杀害一穷的魔君,相差无异。
那人看他的动作吸引了两人的视线后,便抬起拿着面具的手冲着雪儿摆了摆,还勾了勾手,而后又做了一个递面具的模样。
那三个动作,无非是告诉他们,想要把面具还给雪儿。
看到这里,陆以川眼神眯起,那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冰。
说来也怪,当初那个魔尊如果对安儿有歹念,为何安儿的脸被萧止墨治好之后,他们就没什么动作了?
今日那些魔怕是看到雪儿与他亲近,定是对孩子也起了怀疑,才会摘面具看了看。
而蹊跷的都在这里了,那魔想必也能看出雪儿与冰儿长的像,肯定也看到了今日安儿的新面貌。
在这种种下,他想还雪儿面具,是安着什么心?
他在心里计算着着利弊,却不想雪儿却在这时突然冒了句话:“陆叔叔,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回过神来,看孩子此时的小脸,也很紧张。
“什么忙?”
“陆叔叔,您虽是大人,但雪儿知道,您是没我厉害的!”
嗯,这话陆以川承认,他只是数百年的阴灵,雪儿可是有神力的神娃!
“可是呢……”孩子竟然也在分析,“那个坏人,能在我眼前,抢走我的面具,他肯定比我厉害好多好多,一定与我爹爹一样厉害,我爹爹曾经说过,有坏人,可能会找上我。”
“是么。”
陆以川眨了眨眸,听这话,看来雪儿的父亲对她自是不错,早早的便告诫过孩子提防危险。
“是的,我爹爹很认真的警告过我,不让我一直来阳间!”
在雪儿又接了话后,他故作镇定的继续问:“那雪儿怎么不听父亲的话,若你遇到了危险,你父亲可该伤心了。”
“陆叔叔,你不要看我年纪小,我很厉害的!”雪儿努着小嘴回答,可眼神还是警惕的看着远处的魔。
她眼睫毛眨动频繁,一看就是在盘算着什么。
而陆以川在雪儿说她父亲警告她时,他便已经想到,她的父亲让她戒备危险,说明与孩子有直接联系的人,也同样遇到过危险。
他想到的,只有从跟着他离开梨白村后,就频频遇险的白安安。
他心底的答案,越来越偏向了白安安。
若是在他与安儿还很好的时候,他这样的想法,会是多幸福的事。
如果安儿就是梨白,那他之前那让安儿觉得难堪,也让他曾纠结对不起梨白的以阴化阳,就会是虚惊一场。
可现在,那一个个靠近事实的猜测,都成了一把利剑,在他的心上,刺来刺去。
以阴化阳,到底是他没有打过招呼就做的事,甚至有一次还伤害了她,而后安儿表明对他的心意,他却是再三拒绝,伤了安儿的心。
更别说那日,他因冰儿被她抓伤,一气之下解除冥婚的事了。
甚至安儿被火烧伤,那对于她,怕是一辈子的阴影了,她那么怕火……
如今再去想想,连兽性极强,防备心极强的蛇妖萧止墨都相信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太坏的心思?
但是冰儿是什么人,他们相似的纹身为何而来,冰儿为何与梨白长的一模一样,这都还是一个一个的问题。
他沉沉呼了口气,看孩子一副想要战斗的状态,不禁在想,她的父亲或许也是善战之人吧。
“雪儿,你还没说要叔叔帮你什么忙。”
孩子目光依旧盯着远处的魔,在他话声落下后,手里却突然涌现了神力,而后她萌萌的小奶音放低了许多,悄声说:“陆叔叔,我察觉到咱们附近没有危险,你能不能帮我把面具拿过来?”
孩子竟然说这个!陆以川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他刚才也想替孩子去拿,但现在却很想问问这孩子想到了什么,才会做这样的决定。
“那个人,如果会对您有危险,肯定刚开始飞针的时候,就会动手,可是他没有,只是提醒我们有了危险,他的目标,肯定是我!”
孩子的心思,竟然这么缜密。
可雪儿却没说完,她继续补充道:“但我看那个坏人力量没我强,所以他不会伤害我,可是……他看起来很随和,爹爹说,这样的人,也有可能是在隐藏实力,所以……”
“我过去?”陆以川顺着孩子接了话。
可雪儿却摇了摇头,“其实我有想叔叔您与我一起过去,可是我怕他如果隐藏实力,把我们一并给擒去,我们自当要留一个有底牌之人,在后面,对否?”
陆以川心服口服。
这孩子不愧是神。
她想的一点纰漏也没有!
虽然孩子可能是把他当了挡箭牌,可是她是神!父亲肯定是冥界手握重权的人物,这就是她口中的底牌。
想必,如果他去帮雪儿拿面具的时候,这孩子就会抓住这个间隙,留下些后手,或者往冥界发一个信息,以保证如果他们都遇到不测,有人来救他们。
雪儿这般的心思,不仅吓到了陆以川,就连躲在空间术另一边的席无玥和蓝冰儿都无比愕然。
陆以川和雪儿此时都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他们不知,在旁人看来,他们那种揪着眉头,唇角紧抿的表情,如出一辙。
席无玥斜长的凤眸都瞪大了几分,他不止惊讶,竟然还有一种冷蔑的赞赏。
他冷笑一声,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除了他,没人会生出这样的女儿,梨白可没这么重的心思。”
话毕,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多了话,便垂眸看了一眼蓝冰儿。
她看着雪儿,眼里迸射恨意,异常明显,毫不掩饰。
席无玥只是静静看着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可就在他又转过头时,表情隐有一些心疼。
雪儿的想法的确很老练也缜密,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不知道背后还有席无玥,而他会她爹爹都不会的空间术。
在陆以川把她放在凳子上,朝那等待的魔走去之时,仅仅十几秒的时间……
席无玥大开空间术,直接把雪儿悄悄的吞没了。
雪儿看着陆以川往前走去之时,只是感觉到眼前突然扬起一阵大雾,她下意识抬起手挥了挥。
等她把两只小手放下后,地方就变了,成了席无玥的办公室。
她本来站在了石凳上,如今站在了席无玥的办公桌上。
面前只有席无玥和蓝冰儿两个人。
好一招反其而行的声东击西。
孩子那双机灵的大眼呆滞了好久,才带上了惊恐,她两只小手举在脸前,做了防备的模样,小口一张,愤愤喊道:“不许害我!”
当雪儿的声音比在空间术中来的更为真实后,席无玥看着她那张嫩出水的小脸,喉结微微滚动。
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想起,在遥远的从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丫头。
他朝着雪儿伸出了手,穿了西装的他,看起来内敛稳重,手上唯一的装饰品和可以造成攻击性的东西,就是那块手表。
蓝冰儿看他的动作,能瞬间明白,他是想抱抱这个孩子。
却不想,雪儿从手里释放了一道神力,打在了他手上。
他的手背上有了一个伤口,黑色的血从中流了出来。
他一顿,并没像从前那般,用神力将伤口抹去,而是从桌台上的抽纸盒里,拽了几张纸,擦了擦。
他这么做,让蓝冰儿也深觉不解。
他似乎,不想在孩子面前,使用神力。
可是,即便他有意想隐藏,却不想雪儿在看到他的血后,脚步往后倒退了几步,瞳孔闪烁着,小奶音也颤抖了几分:“你的血是黑色,你是魔!”
雪儿没有料到他的本事,失策了。
席无玥没想到,他也失策了。
想来登彦教了他很多东西,她才多大,已经知道魔的特性了。
看雪儿如此小心,他突然想给孩子笑一个,可那张脸,却扬不起笑容。
他与孩子的父亲、母亲、叔叔,在很久前,就成了敌对关系,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明明不该有善念,为什么看到孩子,还是能想起很久很久前,那些让他憧憬的美好。
连他都喜欢的孩子,定是会被很多人疼爱。
这样的孩子,定会有出息,完全不像他的儿时。
孩子面对陌生和危险,都能镇定自若的开口说话,真真像极了她那位得了很多人心的父亲,那个男人,与他这样沉默寡言,除了正事能多说些言语,一旦伤心和激动,便不知该说什么的人,真的差别太大。
怪不得……
汐爱他,不爱他。
而就在此时,从那魔中拿到面具的陆以川,刚准备松口气,却在扭过头后,呆住了。
雪儿不见了。
而另一边,席无玥没有说话,雪儿便把目光看向了蓝冰儿。
看着那张与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她眸光里没有半分挣扎,而是恨,明目张胆的憎恨!
她的手中又涌现神力,可是却在席无玥气场的威慑下,她没敢再出手,而是咬着她的小后槽牙,对着蓝冰儿愤恨的喊出:“你这个坏女人!”
蓝冰儿理了理鬓角的长发,唇角勾起冷笑:“看到妈妈这张脸,不是开心一点,恨什么!”
“坏女人!你把我妈妈的容貌还给我!”
“呵呵……”蓝冰儿看着那张与她极尽相似的脸,眼神里也充满了厌恶。
席无玥看着像极母女的二人却满脸憎恨,这样的情况,他根本不陌生。
他看着雪儿那生气都可爱的小模样,薄唇轻启,有些想像陆以川那般自然的与孩子说几句话,可是,他真的说不出来。
完全不知该如何去组织语言。
他即便能力强大,可自小就有,陪他存在了万年的缺点,还是改不了。
他难以与陌生人去建立感情。
最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是:“说吧,你母亲与父亲订下的约定,是什么?”
语气无比冷漠,声音异常凉薄。
他声音不大不小,还是把雪儿吓的哆嗦了一下。
一刹那,孩子那双大眼带了湿润:“你……能听到我与陆叔叔讲的话?”
“说实话,就饶了你。”
在他又说了一句带着威胁性的话后,他带有一丝懊恼的垂下了眼帘。
如此,他只能安慰自己,陆以川能与孩子亲切的交流,定是血缘关系作祟。
蓝冰儿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和孩子说话,明明之前,他看孩子的眼神,很有爱。
让她一度以为,安和她的孩子,说不定可以融化席无玥心底的黑暗,让他抛掉魔的身份,成了原来的那个他。
可现在,他这么吓唬孩子,又是闹哪一出?
呵……
肯定是她多想了。
她看到安有了孩子后,想到自己和重可能很难在一起,对孩子都会厌恶,别说心狠手辣早已堕化的玥了。
怕他之前眼含暖意,是想到很久之前的安了吧。
孩子再像安,也改变不了她父亲是重的事实。
孩子就算流着重的血,可那张脸,只会越来越像梨白。
这样的事实,她接受不了,若玥喜欢安,那一定更接受不了。
孩子看着他们两个,动作僵在一边,没敢乱动,也没回答。
……
在短短时间内,雪儿就找不到人了,陆以川全身都被不安填满。
他们坐的位置,只是相对萧止墨的车来说,比较僻静,身旁还会一直有人和车来回过往。
雪儿如今是显了身的,好端端的一个孩子突然消失,他的第一反应便锁定了萧止墨的车。
他早早拉着白安安上了车,却没走,不知在车里做了些什么。
之前他整理不好心情过去看看,可现在……能在白天把一个人突然整消失,就近来说,萧止墨是第一嫌疑人,若他不是,他现在的灵力极强,说不定能帮他找一找。
想到了这里,他便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朝他的车走了去。
萧止墨带着白安安上了车后,想着很多记者可能会跟踪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萧止墨并没直接离开,而是在车里与白安安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开始做了些事。
那些事也与陆以川有关。
吩咐了一些人,从他的住处,找出了锁心扇和幻妙珠,然后固封好,并打电话给助理,写了一张剩下灵器的下落。
白安安闭着眼听着他打电话,心里却有一点点后悔。
内心有一种抵挡不住的情感,想要让她去靠近陆以川,也让她有些后悔与陆以川说了再也不见那种话。
可是理智却告诉她,真正陪着她,对她好的人,就在她身边。
若是想以后安稳的生活,比起去爱那个人鬼末路的陆以川,是不是陪着萧止墨更好一点。
可是和静那里又该怎么做。
她想起了黎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三人行,必有一伤。
而她也总觉得,万物都在守恒,感情也是。
她在陆以川与蓝冰儿那里处于弱势,而在萧止墨与和静这里,却占于上风。
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老有一种没出息的想法。
她虽想不辜负爷爷,好好活过20岁,更明白有萧止墨在身边是最好,可为什么心底觉得和静更适合萧止墨呢?
她懂萧止墨喜欢她,可和静却爱萧止墨。
要真和萧止墨在一起,她怕自己付出的不够。
虽然很残忍,可却实实在在,如果没有爱,很多枝叶末节,难以想到,她怕自己爱不上萧止墨。
萧止墨处理好那些事后,看白安安似睡非睡,他没有叫醒她,只是侧眸一直看着她的容颜。
小安子,有时候安静下来,那张脸虽然青涩稚嫩,却能给人一种满腹阅历的感觉。
不来自肉体,来自灵魂。
那像是一种大风大浪后的宁静,更像是暴风雨后的彩虹,更像是生死乐哀之后的从容。
是深情里生出过绝望,绝望里开出了花。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明明知道她身份不简单后,还是不忍心没有任何关系。
孤单了那么久,他深觉,小安子如果与他有了感情,定不会那么舍得他的。
车再舒服,他也受不了车内那压抑的空气,车的窗户并没关严实,而是错开了一条缝。
脸上带了一些笑意,他声音温柔道:“小安子,我想好了,今天我们去一趟寺庙,等解决了和静的事情,我们去旅行,行不行?”
闭着眼的白安安睫毛一动,“你觉得好,就好。”
萧止墨深邃的大眼一弯,他继续说:“媒体在拿你请长假的事情说事,要我说,你休学吧,休两年,休到20周岁生日过去,嗯?”
“我也没心思去学校了。”
白安安没说假话,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自己这张脸去面对同学们。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去寺庙回来救和静,晚上我们吃你的家乡菜,再去看一场电影,你是不是还没看过电影?”
“嗯。”
“那看完电影,回去早点睡,明天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下午我们就出国。”
“出国?”白安安睁开了眼。
“嗯,反正你如果拿定主意嫁给我,也是在你二十岁以后,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守着我最安全,那我们就去玩,这两年环游世界,培养感情,等你平安过了二十岁……”
萧止墨的话无法反驳,她盯着萧止墨看了良久,最后闭了闭眼,点了点头。
而他们的这些对话,有一半,都被走到车前的陆以川听见了。
能有这样的对话,说明雪儿不在车内,没有找过白安安。
甚至这些话,让他伸不出手去敲车窗。
萧止墨的计划很好,安儿还答应了。
此时……
陆以川虽然稳稳站在那里,可却觉得,满眼都在旋转。
如果安儿真是梨白的话……
他、萧止墨、雪儿的父亲,是与安儿有过纠缠的三个男人。
可在这三个人中,躲在暗处的,雪儿的父亲,有与梨白实实在在的血液结晶,一个孩子。
站在明处的萧止墨,一直与安儿在一起。
而他,靠着一些撕扯灵魂的回忆,靠着自己那跨越时间的痴心,一直在寻找,寻找……
现在……
他紧抿唇角,闭起眼睛,脸上有些迷茫,也有些痛苦。
他在做什么啊?
为了爱人与别人的孩子,这么紧张不安。
还有,抱着回忆过的他,算什么啊?
而此时,在另一边。
“娘亲……与父亲约定,给娘亲二十年寿命,如果二十年内,她没有意外丧生,还找到了陆叔叔,那约定破。”
“可娘亲,如果二十年之内,死了的话……”
“死了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