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努力了,但新工作都会有那么个过渡期,从生疏到熟悉,无论是事务上的,还是与同事间的,都需要那么个熟悉的过程,这期间比较难熬,因此她除了花时间熟悉工作外,也常跟与她平级的同事一起吃饭,聊天,以促进与同事间的交流,工作上多少能行些方便。
宋翊对此很无奈,原本是想着让她在自己手下做事,凭空多出了许多相处的时间,却料不到,她在上班的第一天就跟他划清了界线,还扬言说,“你是总经理,我是下属,要公私分明,免得让人说闲话!”
这话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他深知她是最不怕闲言闲语的,她这么说无非就是为他考虑,他总不能驳了她的一片好心。
今天是她正式上班满一个月,临下班之际宋翊了条短信给她:下班后到路口那儿等我,一起吃晚饭。
下班时间,古色古色的餐厅里很多人,顾轻轻和宋翊坐在窗边,窗外是一个碧绿的荷花池,荷的梗与叶枯了,水面结了层绿藻,假山底也覆了湿绿的青苔。
他们刚坐下不久,外面就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斜飞到窗户上,在灯光下划出一条条昏黄的痕迹。
“工作上还有什么问题没?”宋翊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关切的问。
“我笨了一点,可能还需要半个月才能上手,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她一脸得不好意思。
宋翊听了话皱下眉头,说实话他不喜欢她这种礼貌的语气,显得两人很生疏,仿佛他只是她的上司而已,连亲密朋友都算不上。
“现在是下班时间,你不用再跟我划清界线,弄得那么生分。”
顾轻轻笑笑,“你想多了,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要是换成其他公司,可不会给我那么长时间去适应,所以这顿饭我来请,算我酬谢你。”
宋翊眉头微展,“等你过了试用期再请我吧,这顿饭是庆祝你上班满一个月的,你可别跟我抢。”
他见顾轻轻还想说什么,连忙问,“跟我讲讲你上班之后的感想吧。”
“感想?”
“嗯,我想听听。”
顾轻轻略微思索后说,“其实跟几年前实习一样,急切得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整得条理分明,也想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对产品,对客户,对公司的内部情况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这样一来,倒是没什么感想了,只专注在做事上,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尤其是每天回到家,洗完澡躺在沙上看电视的那一刻清闲,总让她觉得是弥足珍贵。
她偶尔会想到跟霍启晨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整日里无所事事到只能靠看书来打时间,而现在她每每拿起书,看不到十分钟便犯困睡过去了。
菜上来后,大厅里吃饭的人愈加多了,吵吵嚷嚷的,聊天是不方便了,说的人费力,听的人也吃力。
顾轻轻和宋翊也就低头吃着菜,偶尔宋翊手越过桌,替她拭拭嘴边的油渍,或是添茶倒水什么的。
不多时邻桌的人吃完走了,服务员领了外面排队等候的进来,她抬眼一看怔了怔,随即垂下眼眸,只作没看见般,端了茶杯啜了一口茶。
宋婷一见到顾轻轻便忘了身边的人,几步跨到他们桌前,不由分说得拉了她的手,“轻轻,我终于见着你了,跟我谈谈好吗?”
顾轻轻冷漠得抽回手,用纸巾擦了擦被宋婷抓过的地方,微微启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
宋婷空落的手无处可放,不得不咬了牙,伸过去又要抓住她的手,她正要躲开,宋翊已站了过来隔开了宋婷的手,“你怎么还有脸来找她?”
宋婷被他的怒火吓得退了步,片刻后才懦懦开口,“别误会,我只是想跟她解释清楚!”
宋翊一听‘解释’两个字便怒不可竭,他站定了挡在顾轻轻身前,十足的保护架势,并轻蔑得跟宋婷道,“解释什么?当初我跟轻轻为了你能有份工作,抽了时间帮你,你却为了争一时之气出言污蔑诋毁她!谁需要你这种女人的解释?”
闻言,顾轻轻往邻桌看了看,跟宋婷一起来的人并不是邹明轩,而是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孩子。
她轻推了一下宋翊,目光越过他和宋婷,“也罢,你说吧。”
宋婷眼睛一亮,“轻轻,其实我没有回到邹明轩身边!”
她看了看四周,很多人的目光到聚到这里,“我们去外面说,可以吗?”
宋翊不等顾轻轻说话,便替她回绝了,“想都不要想,谁知道你会不会有什么坏主意?”
宋婷眼睛一暗,难堪得垂下眼睑,“如今我工作没了,家里人也不接纳我,现在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还能有什么坏主意?”
顾轻轻拎了手袋起身,“走吧,但只能在门口不能走太远。”
然后她又跟宋翊道,“宋翊,你等我一会。”
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眼神,她安抚得一笑,“我就在门外,不会有事的!”
门前是停车场,顾轻轻踩着草坪走到停车场的花坛前才止了步,宋婷不远不近得跟在她后面。
初春的夜来得早,花坛里的草叶上结了露珠,在黯淡的光线里熠熠亮,这里的马路僻静,隔多久才驶过一辆车。
她听着宋婷诉说原委,一开始不紧不慢,渐渐得,她说得快了些,像要把那些话一语带过,最后连呼吸声都急促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宋婷在JM上班后,因为多年没有工作,却是过着颐气指使的生活,再回公司上班,做别人的下属,她多少有些不适应,更何况公私分明的宋翊是个严苛的上司,并没因为她是顾轻轻的朋友而给她几分薄面,该斥责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偏偏她又经常出错,同事间对她的意见也非常大,他们当面虽不说什么,可背地里却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她觉得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然而她也知道若是没了工作,自己的生活就再无着落,不适应也得咬牙适应,承受别人阳奉阴违的不屑和轻蔑。
就在她以为自己过不了试用期将要被公司炒掉时,巧妙得在餐厅里遇到了邹明轩!
事实上在宋婷离开别墅后,邹明轩以为无依无靠的她迟早会回来投靠他,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久了才听说宋婷已经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自食其力,他心里便有些发酸,但因为宋婷毕竟只是过去式的情妇,他也仅是有点酸而已。
可再次见到宋婷,第一眼他就觉察到她跟以往有些不同了。
刚开始她只是礼貌得和他问候了一声,然后便要离开,很是大男人主义的邹明轩自是受不住曾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情妇如今却冷面以对,他当即放矮了身段,邀请她一起吃顿饭。
宋婷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不为别的,她只想趁着吃顿饭叙个旧便好。
这对各怀心思的男女一起吃饭,会吃出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起初两人只是闲聊,聊起了过去,邹明轩似真亦假得感慨了一番,“真想不到你会离开我,你走了之后我很难过。”
他在此刻说这话也是真的,眼里不觉流露出一丝惋惜。
宋婷听得心生起荡漾,加上之前两人回忆的往事,不值钱的眼泪亦跟着拼命落下,转念又想起分手时他的狠绝,忙敛了泪刻,语气有些刻薄,“你当初不是斩钉截铁的叫我拿了钱后滚远一点吗?”
邹明轩大概是想起她走的时候硬气到没拿他一分钱,不禁后悔自己当初错待了一个真心爱自己的人,眼皮瞬间耷了下来,做出悔不当初的表情,“那都是当时吵架时的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性格一向不好,哎…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都是我的错,你走了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
他似是嫌宋婷眼泪流得不够多似的,又像是为了给自己专情的形象增些色彩,末了又郑重得补上句‘真挚’的谎言,“其实我本打算过几天就向你求婚的。”
他自是很清楚自己说这句话的目的,不过是不让自己越发愧疚而已。
可他哪知宋婷听了这话竟不是滋味,如果是刚分开时他说这话她是完全不信的,可事隔这么久,爱恨都淡了,再听这话怎么都觉得是真诚的!
她想,邹明轩没必要过了这么久还骗自己。
但说话间还是存了些试探,“哼,别说这种没用的屁话,你们这种人哪个真会娶情妇进门?”
邹明轩被她这样一驳,一时无言,但他又怕她怀疑自己的坦诚,忙继续编造,“谁说的不会?霍启晨不是为了顾轻轻都经常回东郊别墅了?他现在俨然把东郊当成了自己的家,我想再过不久,他就会和顾轻轻生米煮成熟饭,让她当真正的霍太太!”
这句话就够宋婷嫉妒到死了,于是对顾轻轻她突然恨了起来!
她们好歹也算是好朋友,但顾轻轻却一直在她面前摆高姿态,还说什么情妇就是情妇,别痴心妄想,还多次劝自己离开邹明轩。
那她自己呢?
不但跟前男友宋翊纠缠不清,大金主霍启晨也不落下,两个大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而她宋婷就死心塌地的爱邹明轩一个人而已,顾轻轻却还不只一次得撺掇她离开邹明轩。
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是见不得自己过得比她好?
对!
她肯定是不希望自己过得比她好,所以才时不时的劝自己离开邹明轩!
宋婷越想越恨,紧握水杯的手关节白:好你个顾轻轻!
如果不是你一次次从中挑拨,我跟明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天之后,邹明轩再没跟宋婷联系过,他不过是心血来潮跟她‘开诚布公’得叙了番旧而已,可宋婷不是这么想的,她心里被关进了一只野兽,不把它放出来咬人,便会咬伤自己!
因此当时宋翊找她帮顾轻轻去好好安慰苏秋霞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竟当着苏秋霞的面狠狠的把顾轻轻骂得一文不值,而苏秋霞之所以会那么快撒手人寰,有部分原因就是被她给气的!
宋婷说完拉起顾轻轻的手,“我那时候是糊涂了,真的!你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没回到邹明轩身边,轻轻,你原谅我好不好?”
顾轻轻挣脱开她的手,仰头看了眼深邃的黑漆漆的夜空,冷笑,“只因为你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伤害了别人就可以得原谅是吧?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宋翊告诉我你曾找过我舅妈,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她也不会那么快离开我!”
她笑出了声,笑声在微寒的春夜有几分凄凉,“你哪是需要我的原谅,你不过是怕霍启晨报复你罢了,放心,他不会的,因为你还不够资格!”
说完,顾轻轻推开宋婷几大步走出停车场,宋翊正在门口焦急得东张西望,见她从暗处走来,他忙下了台阶,走到她跟前,“你没事吧?”
她神情厌倦得摇摇头,“没事。”
她跑到墙角,另一只手支着墙,胃和肺不断得翻腾,涌到喉头的是酸又涩的怪味,她拼命的吐,却吐不出什么,只一阵阵恶心的干呕。
谁都没错,只不过是命运那尊无所不能的神太贪玩了些,拨弄着众人的私心,让他们尽情的展示自己丑陋的心理,她舅妈不过是被命运玩弄的牺牲品而已。
然而那些幸存的人呢?
又有谁得到了什么?
下场都各不一样!
顾轻轻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突然想笑,绽放出一抹可以骄傲地蔑视命运的笑容,可她现在狼狈的样子,却是笑不得的,一笑,她就成了众人眼中的疯子——
谁玩儿得过命运?
她不禁想问那些耍手段心机的人,最终谁也逃不过一死!
就像霍启晨在纸条上写的那样——
尽头终会成空!
那么,玩那些手段又有何用处?
隔天早上,顾轻轻给办公桌上的香草浇完了水,转身就见窗户亮光光的,她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按在额头上,遮去了刺眼的光线,原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明黄色的一轮,她只看了一眼,便转了身,被适才的强光那么一晃,开了灯的办公室看起来就变得黝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