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如果当时的他不那么着急跟她去拍婚纱照,她是不是就不会出车祸了?
这些问题,他不想再去找答案。
他只要记得当时的自己很累,很失望,疲惫得回到家后没有力气说话。
顾笙歌从他怀里爬出来,躺在岩石上,望着泼了墨的天空,“爱是可以说变就变的吗?”
陆北辰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火光一闪,照亮他眉间的忧愁,只瞬间,火光灭了,他的脸又隐入黑暗中,“我不知道。”
他吐出口烟,继而道,“或许时间可以给我答案。”
顾笙歌坐起身,双手抱膝,歪头枕在手臂上,“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哪句?”
“当时间过去,我们忘记了我们曾经义无反顾得爱过一个人,忘记了他的温柔,忘记了他为我做的一切,我对他再没有了当初的感觉,我不再爱他了,为什么会这样?原来我们的爱情都败给了岁月!”
陆北辰陡然被烟呛到,咳了几声,“是谁说出这么酸的话?”
顾笙歌脸有些红,这句话从书上读出来很顺口,也很贴近人心,可一念到嘴里还真有些酸,但她还是死撑,“酸话?这句话你不觉得很有生活哲理?”
对于他的不屑,她有些不满,以前邱洋说张小娴酸,她认了,毕竟邱洋年轻不懂生活艰辛,而陆北辰不同,他是个饱经风霜,还深爱着另个女人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酸?
“不过想想这句话也有几分道理。”陆北辰浅笑,“原来你常看的就是这类书,等我以后有了小孩,绝对把这类书列为禁书,省得把人的牙给酸掉。”
“那就等你有小孩了再说!”顾笙歌负气道,转眸见他脸色有些黯然,问,“对了,如果那时候她没出车祸,你们顺利结婚了,你们会很快要小孩吗?”
沉默片刻,他沉声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曾说过,太早生孩子就没时间出去玩了,我的家庭很传统,父母把心血都倾注在我这个独生子身上,我想,我的孩子也该和我一样,一定要出生在一个健康快乐的家庭!”
顾笙歌羡慕道,“真幸福啊。”
陆北辰看了看她,“也不算很幸福,我很小就随父母移居海外,他们虽然会抽时间照顾我,但因为要兼顾事业,时间也不会太多,一家人只能说比较和睦。”
顾笙歌撇了撇嘴,“这还不算幸福?”
“我对自己的后代是寄予厚望的,若日后有了小孩,我的妻子一定要花时间照顾他,所以当初才会要求夏静姝辞去工作安安心心的在家照顾孩子!反正她不爱上班,不工作正合她意。”
“别担心了,顺其自然,如果她醒了,只要你把钱付给我了,我会乖乖离开,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感情。”顾笙歌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陆北辰不置可否,反问,“就算我放你离开,你觉得你还能和邱洋复合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是有女朋友的,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这个背叛过他的女人重新回头?”
顾笙歌的心情刚轻松了一些,霎时又跌落谷底,“我懂你的意思,就算曾经爱得再深,一旦分开,除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份感情在你的记忆里越来越淡,便什么也做不了,而我也从没想过日后和你离婚了会再回到他的身边,毕竟…破镜难重圆!”
她垂下头,半晌后才掉过脸对陆北辰说,“也许…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渴望一份真真切切的感情,但也不会让感情毁了自己!”
陆北辰对她的坦白倒是很欣赏,“因此我们这些年住在一起,生活的还算愉快。”
他捻熄手里快燃尽的香烟。
“不过,你要一份真切的感情也不会很难,就像王铭暄那样,一把钱撒出去,便有千千万万个女人蜂拥而至,视他如命!”
陆北辰语气有些不屑,“王铭暄就是个暴发户,暴发户的劣根性就是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
他学王铭暄把领子竖起来,眼神更加轻蔑,“而我和他不同,我虽然有钱但是也比他有脑子,我的资产都是靠我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
顾笙歌想起王铭暄老是扮酷地把领子竖起,戴上墨镜的傻样,不由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才擦了擦眼睛,“他真的是这样,哈哈,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呢!”
陆北辰把她拉起来,脸色认真,“我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但也知道钱买不到绝对的爱和幸福,那两样东西世上能得到的人太少,我选简单的,多赚钱就够了,顾笙歌,如果你哪天得到这两样东西了,别忘了让我见识一下!”
夜仿佛宁静下来,连浪涛声都偃息了,顾笙歌怔怔地看着陆北辰正经的脸,心一阵阵不规则地抽痛,若他都得不到,她又凭什么能得到?
半晌后,她才开口,“放心,日后我一定会得到一份纯洁的爱情!”
陆北辰点了点头,他知道今天该到此为止了,“我们回去吧,也许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法合眼。”
回去的小径,陆北辰走前面,她远远地落在后面,看着远处那颀长的身影,长长地叹息一声…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苦等爱人多年的寂寞男人而已…
顾笙歌忘记了昨晚的月色,宁静的海,白色的浪花。
清晨醒来,陆北辰留了张纸条在床头,‘老王会送你回别墅’,加上标点符号九个字,顾笙歌揉了笺纸扔到垃圾筒里。
她起身坐在沙发上,电视够大够清晰,但是却没有她喜欢看的节目。
片刻,她无趣得关掉电视机,偌大的客厅寂寂落落,窗外灯火闪烁,亮如白昼,算了,人都不分黑白的,还管它黑夜守不守本份的?
顾笙歌想着,视线扫过桌上,就见报纸娱乐版将陆北辰和她的婚后生活写得可歌可泣。
她逐字看下去,不得不说这是篇声情并茂的好文,看的人都会替他们感到幸福!
躺在床上,卧室没有开灯,窗户大开,微风拂入室内,月光照得窗幔影影绰绰,忆起报纸上的最后几个字——
浮生若梦。
顾笙歌摊开双手,窗棂的黑影投射在掌心,晃晃悠悠的黑印子,淡淡的月华如水,世间的美丽,不过是,浮生若梦…
谁的爱情不是梦了一场?
邱洋以前常对朋友这样说,若是轻易的就忘记过去那就等于背叛!
眼下他应该已经把他们的过去忘干净了吧…
这样也好,毕竟她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苏颖搬到他家一个多月,正是同居的新鲜期,两人几乎每天一同坐在沙发看电视,晚饭后到公园散步,书房各倨一角,邱洋工作她写稿,静静地在时光的流逝中品味欢乐。
邱洋有很多朋友,同事,俱乐部成员,认识一天的人都在他的朋友范畴内,苏颖搬到他家之前,他的朋友常常会带一个单身女孩赴约,约会结束后便与女孩交换电话便成了朋友,而苏颖搬来后他不再交换电话,通讯录上的单身女孩被他删掉了大半。
谁都以为他口中所说的‘梦了一场的爱情’是指苏颖,他的朋友们都说他发酸,两人还在一起呢怎么还会说出这种凄凉如水的话。
直到有次邱洋在酒吧喝醉了,抱住朋友的女朋友哭得好不凄惨,嘴里振振有词道,“知道吗?‘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顾笙歌啊顾笙歌,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我怎么能忘?!”
那晚,朋友没敢送他回家,打个了电话跟苏颖说他醉得不省人事,明天一早就送他回去。
邱洋过去的爱情是梦,那梦藏在他内心深处,忘记就等于背叛,他心理上没有背叛顾笙歌,身体上亦是没有背叛过她,但他活得很辛苦,时时都在担心,没准哪天忍不住了,他会跟苏颖去滚床单,然后就这样跟她擦肩而过一辈子!
醉在酒中,冷暖不知,这是他唯一的放纵。
第二天酒醒了,朋友告诫他说,以后若是喝醉了可千万别回家!
他不解其意,朋友也未多作解释。
回到家,苏颖还没睡,她睡觉的时间是早上九点,还差两小时。
“我正担心你呢,头痛吗?”苏颖从书房走出来,摸摸他的额头。
“没事,就多喝了点。”邱洋避开她关心的目光,朋友虽然没说,但他恍惚间有些记忆,顾笙歌总会在他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跑出来,对此,他无能为力。
“那你洗个澡再睡会吧。”说完她转身进了书房。
邱洋泡在浴缸里,水雾氤氲,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衬衫,烟,打火机都不是他的,他的衬衫被吐得一塌糊涂,朋友担心他酒醉受冷后感冒,仗义地跟他交换,穿了他那件洗得湿淋淋的衬衫。
狠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绕了个圈,又钻出喉咙,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扔掉了烟,捧着头痛苦地低吟一声。
陆北辰的爱人会不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那他…
日后会不会真和笙歌在一起一辈子?
这几天但凡想到此事,他便生出一种绝望,而电视报纸杂志无一处不是在唤醒他的绝望,若真是那样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浴池的水凉了,凉透肌肤,他用力地拍着发热地额头,苦苦地挣扎,挣扎。
翌日
报纸铺天盖地,做为新闻主角的陆北辰已避无可避,不单是客户、合作伙伴“关切”的电话,或是父母渡洋的指责,就连他的员工都无心工作,办公室里的话题是关于董事长的,大部份人的网页收藏夹里都收藏有门户网站娱乐版,对此他不得不亮相于人前,召开新闻发布会!
记者会还没开始,娱记们就纷纷拿出相机“咔擦咔擦”的拍照,提问,场面人声鼎沸…
座上的陆北辰从容优雅,笔挺的手工西服衬托出他天生的贵气,他微笑地对记者说,“我和我太太的爱情只是我的私事,希望请大家手下留情不要再继续报道,以免影响到我正常工作。”
有记者问,“陆总,有小道消息说您的初恋目前仍在昏迷中,而您与您初恋当年的一段爱情童话眼下已众所周知,你们没能偕手走进婚姻的殿堂,您是不是非常遗憾?”
陆北辰笑道,“嗯…的确是有些遗憾。”
另一记者问,“外界都在传您之所以会娶顾小姐,与爱无关,这是真的吗?”
陆北辰仍是笑容可掬,“关于我和我太太结婚无关爱情这件事,绝对子虚乌有!”
又有记者问,“那么您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您的初恋醒来吗?”
陆北辰笑得有些酸了,“这个…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另一边
坐在电视机前的陈建明心里乐开了花,他喜滋滋得想:没准就是因为笙歌那丫头他才会这么说的,或许过不了多久,笙歌就是真正的董事长夫人了!
而他就成了陆北辰的亲戚,想想都觉得威风!
他端了壶茶坐到院子里,优哉游哉得呷了口茶,就见一个保镖正在围墙四周巡视,他招了招手,示意那人上前。
因为陆北辰和夏静姝的爱情突然被人抬到桌面上议论,导致他瞬间成了媒体关注的焦急,为了不让他和顾笙歌是假夫妻的事曝光,陆北辰从各处调来安全人员,24小时轮流监控,以防那些能飞天遁地的记者找到些不能报道的消息。
保全人员都认识陈建明,知道她是顾笙歌的舅舅,是以对他多了几分礼遇。
那保镖朝他挥手,而后叫来另外一个人接替…
接下来的日子,顾笙歌每天都是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别墅里,她知道眼下陆北辰不方便来别墅,她也乐得清净!
她每天看看书,下下厨,日子倒也过得优哉游哉,一转眼一个月过去了,陆北辰一个月未来东郊别墅。
而他的父母为了他的事,也匆匆回了国…
除了要陪父母以外,还因媒体的狂热一时半会儿消散不去,所以他只能先陪同他父母住在市区的豪宅。
只是可怜了陈建明,他还来不及开诚布公得同‘准外甥女婿’聊上一聊,便被顾笙歌给扔到一个酒楼厨房里。
这是顾笙歌到B市三年多来第一次求人,只因她第一次有了操刀剁人的念头!
这陈建明赶也赶不走,每次提起让他尽早回老家,他的借口多得数不过来,她又不能真把他扔出去,若他回老家胡说一气,她的脸丢尽不要紧,怕的就是人家道是非!
但纵使你给他脸色,他也不吃这套。平时若你心情好,愿意跟他搭个话,他就顺竿爬,神采飞扬地跟你侃上老半天,其间一定会暗示或试探她与陆北辰的事情。
顾笙歌每每听到‘陆总是个好人’这类暗语时,就如同打死了蚊子,又吞了蚊子血那般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