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乱如麻的她听清楚了分手两个字,就这两个字,已经够她什么也想不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飕飕的寒风吹凉了烫的身体,灰土土的黑天似压在肩头,宋翊恍恍惚惚,只觉得脚下虚飘飘的,她已不再属于他!
莫名的一股恨意,为什么有人要夺走她?
他抬起手,呼向那张他深爱的脸——
那个耳光打得并不重,只是轻轻的扇过,要打到她时,他下不了手,只作平时玩笑般的力道扇过去。
顾轻轻结冰的眼里热泪泼出,趁他发愣之际,她转身跑进了校门。
校园的上空挂起了忧伤的铃铛,一串串地在蒙蒙的空气中响得积极欢快,宋翊心如寒灰,好似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流逝了,他只听到那脚步声奔向铃音,‘哗哗哗’流逝,一声声得竟成了他生命里的绝响!
而后他因急性肺炎住进了医院,连续一星期地守在校门外受了凉,高热不退,烧得迷迷糊糊时,他总记得潮湿的天,他和顾轻轻浸在冰冰凉的水里,她笑吟吟得搂着他,贴紧着她腻滑凉爽的肌肤,他奇异的安心了…
醒来后,照顾他的同学说,“医生也奇怪你的高烧怎么一直退下不去!”
宋翊可以借着生病逃避,但有人不能。
爱了快两年人的在这时候突然离开,顾轻轻甚至连伤心都不能,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唯有靠她自己,她不能让人把她爸爸扔出医院!
霍启晨离开S市以前,许依依又一次得偷偷找到他,告诉他说顾轻轻被一个黑道头目给看上了,逼迫她帮忙弄上手。
她演戏的功夫或许是能骗过顾轻轻,却骗不过比她更高一筹的霍启晨!
只因他给她的回答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那就是…
他说要考虑一阵子!
对于许依依这个阴毒的女人他是颇为顾忌的,他踌躇着要不要去帮顾轻轻,如果让她落到那些人手中,结果无疑是无偿地为这些人****赚钱一辈子。
但他与她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帮她?
甚至要和社会上一些最不入流的人打交道?
如果被新闻披露,他正在扩张的事业无疑会遭受打击!
正在他犹疑不决的时候,顾轻轻提出了向他借钱,在霍启晨眼中,她和那些捏造苦命身世的女孩没有多大区别,他并不相信她的父亲真的去世了,然后为了试探她的道德底线,他刻意约她去餐厅见面,并提出让她签下那份婚后协议。
那一天他是第一次被人用纸团掷在脸上!
他是极为生气的,却因良好的教养并未作,待她拂袖而去,他便立即答复了许依依,表示他不会插手她的事!
然气消后他隐隐感到事情不对,如果顾轻轻真的是要钱,他提出的条件是非常优渥的,照理她应该会答应才是。
于是他吩咐助理顾明去查证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她父亲的确去世了,而她男朋友宋翊因许依依的挑唆也跟她分了手,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找他借钱。
一周后,顾轻轻再一次找到他,他知道她母亲也相继自杀去世,于是答应了她提出的所有要求,让她签下了婚后协议,并让她随他一起回了B市。
无怪世人冷漠,若要得到必须同等地付出,这世上并无人欠你什么。
张曼讲到这,许依依已经醒了,顾轻轻看着原本阴狠毒辣的她身形枯槁,脸上是不寻常的青黛色,颧骨耸得高高的,尖尖的,像要戳破那层松垮垮的脸皮,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她害怕得抓紧张曼的手,太可怕了,那青黑的脸皮仿佛是挂在脸上一般,一揭开里面就是骷髅!
张曼安抚得拍了拍她的手,凝视许依依的眼光不那么恨了,“她的神智还没清醒,再等会吧。”
她侧头,抓着顾轻轻的手紧了紧,“你走了后,宋翊到我们学校疯了一样得找你,后来才知道你退学了,听他们学校的同学说,他一个多月没去上课,天天就躲在租来的房子里对着你照片抽烟,喝酒,喝醉了就哭着喊你的名字,有女同学去劝过他,但不管是谁他都当成你抱着不松手!”
她顿了顿,神色有些愧疚,“我当时去了那间出租房,也…也一样得被他当成是你,他只管抱着,说什么也不松手,嘴里不停道歉,又说什么你走了他就活不下去之类的,轻轻,你没看到他当时的样子,他不是说着玩的,他那样是真的会去死!”
“我不忍心,怎么说我也有错,我猜霍总可能知道你的下落,就去了你打工的地方,和那里的职员求了两天才求到霍总的电话,跟他说了下宋翊的情况,他才告诉了我你在B市的住址。”
顾轻轻垂下睫毛,难怪宋翊当初会找到她,霍启晨是故意让他找到的!
故意让他彻底死心,所以才会叫人打他,是这样吗?
霍启晨会这么好心?
她甩甩头,决定不去想,指着呆傻的许依依问张曼,“那她是怎么回事?”
“算是报应吧,你走了后,她混的那帮人中有人在她的酒里渗了毒品,一旦沾上了那东西再精明也没用,她为了毒品什么坏事都干过,诈骗,偷盗,拐卖人口,后来又爱上了一个同她一样吸毒的男人,跟他来到了这里,听说那男人是死在她床上的!死的时候手上还扎着针筒,她受了刺激,就变得疯疯傻傻的了!”
顾轻轻听得脊背凉飕飕的,忽然听到‘吱哑’一声,门开了道缝,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卡在门缝里,她尖叫一声,霍然跳起来,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她魂飞魄散地逃到墙边,心‘砰砰砰’狂跳不止,四肢也无力地寒软,平静下来后,才看见张曼野蛮得把许依依推倒在地,原来刚刚那只手是许依依的。
她定了定神,心惊胆战地瞄向门缝,那里什么都没有,又是一阵恐慌。
张曼把许依依赶到角落里,拍了拍双手,才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柔声安抚道,“别怕,那是附近的民工!”
顾轻轻为自己的胆小感到惭愧,脸红了红,“民…民工来这里做什么?”
张曼看了眼许依依,颇了解内情似的说,“她常常神智不清,又不晓得关门,附近的民工流氓经常过来睡她。”
她说的冷淡,顾轻轻却听得哆嗦,她问,“那她靠什么生活?毒品来源呢?”
张曼摇了摇头,“有些民工睡过她后会给她留点钱,不过钱也被她拿去买毒品了,我不会去接触那些人,所以不知道来源,生活上,我给了对面楼的夫妇一些钱,让他们每天给她送点吃的过来,好歹饿不死!”
顾轻轻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她听到张曼叹了口气,“虽然她从前做了那么多坏事,也恨死了她,可你看她现在这样,比只野猫还不如,不管怎么说,我如今有份体面的工作,有个爱我的老公,没必要再去记过去那些仇了,给她点吃的,不让她饿死,算是给我以后的孩子积德吧。”
顾轻轻怔怔得看着张曼,看得眼泪又泛了出来,才扑上去抱住她,声音颤颤道,“曼曼,看你现在过得那么好,我真的替你高兴。”
张曼拍拍她肩,问,“你不怪我?”
顾轻轻摇摇头,“怪你做什么?如果当初你为我出了事,我才真的会良心不安。”
她从地上捡起手袋,拉起张曼,“我们走吧,我也不想再问她什么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往后才是最重要的!”
张曼欣慰得笑开,“你能这么想最好,那我们走吧。”
她松开手,挽住顾轻轻的胳膊,出门看到走廊尽处站着刚刚那个探头进来的民工,应该是在等许依依屋里的人离开,她们俩默契得无视,然后一起下了楼,有些事是她们管不着的!
夜静下来的东郊别墅,空旷沉寂。
霍启晨倚着窗棂点了烟,外院的灯火透过玻璃,循着侧脸勾出一条暗暧的孤线,像铅笔素描画侧重的阴影,在暗蔽处凝视亮处的光华,背后却是黑蒙蒙的空虚惘然。
顾轻轻站在门边,凝视一缕的烟雾从他的指间飘然而升,心静如尘。
她缩回按在开关上的手,不想让灯光打扰到这样的他,这样平日里决计见不着的他。
一支烟燃尽,霍启晨才悠然转身,见她站在门口,仿佛是并不意外,只不过,转了个身竟忘了手里的烟头该捻熄了,“回来了?”
他似乎很确定,顾轻轻想:即便是他不确定也会说得很确定。
“嗯,张曼今天住在这里,可以吗?”
她开了水晶灯,光华满屋的一刹那,适才的暗灰的气氛如掠影般的消失,霍启晨飒然地站在灯光下,燃尽的烟头掉了截灰在桦木地板上,顾轻轻从他手上抢过烟头,扔到窗台上的烟灰缸里,用浸湿的抹布擦地板。
“可以吗?”她重复问。
“你是故意这样问的?”他看着半跪在地上擦地板的她,娇小的不可思议,他知道她若站起身,在女人当中也算是高的,但这般跪在地上,一双素手在地板上麻利地挥动,样子便是娇弱的,他的视线又移向她落在颊边一缕的红绺,话脱口而出,“你该留黑发,直直的黑头发!”
“嗯?”她没太听清,偏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留个客人还需要经过我同意吗?”霍启晨背过身,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
“她现在在哪?”
“在三楼客房,我让她先去洗澡了。”她站起身,把抹布放回浴室,“对了,我今天晚上跟她睡。”
她的声音遥遥地从浴室里传出来,夹杂几分潮湿,不是请求,只是告知他一声,他没觉着无理,反倒是像称了心。
他也很随意回道,“嗯,那你睡前记得帮我把洗澡水放好。”
“知道了,你怎么没换衣服,还穿着西装?难道一会还要出去?”她走出来,嘴里念着打开衣柜,找到一套他不常穿的家居服放在床上。
“没有,等下洗澡的时候就换下来。”他撒谎道。
“哦,你的睡衣我给洗了晾着的,这会该干了,等下我去收下来。”
说完她开始整理床上还未来得及叠放的衣服,好像她很忙,忙得事情做不完。
霍启晨则一直看着她忙,两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起下午的事情,也不让对方有机会提到。
待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顾轻轻便坐到梳妆台前卸妆,醮了卸妆液的化妆棉在脸上擦来抹去,铅华逐渐褪去,清丽若山水的眉眼映在镜子里。
霍启晨一向认为她的眉目描与不描相去不远,她的眼瞳动人之处不在于色彩亮丽的眼影,而是秋水融融的清韵,但他是不会对她说的,就如同顾轻轻永远也不会对他说,‘你穿休闲装的很好看’
她没对他说过,但每次换上休闲服的时候,他却能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赞叹。
虽是如此,他也不会为了她而换下正装。
他们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固守在自己的城池之内,不往前跃一步,或是害怕一旦跃出,对方便是不遗余力地抵御,亦或是贪恋于这种和平,谁也不想挑起战火纷争。
就似现在这般,顾轻轻有问题要问,但她猜测霍启晨不会回应。
霍启晨有话要说,可他猜测她不会对他说实话。
两人就这样固执得坚持,偶尔眼睛里会泄露那么一丝讯息,却不是谁要去在意的。
片刻,她上了三楼陪张曼聊天,让霍启晨睡前给她电话,好提前下楼放洗澡水。
九点时客房电话响了,霍启晨让管家上三楼告知她自己临时有事要出去,洗澡水不用她放了。
顾轻轻继续和张曼回忆大学往事,但她想得最多的却是打工那段时期所生的事,她有些惘然,她真的有那么快乐过吗?
而宋翊他知道了过去的事,他又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和她一样,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