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当时顾轻轻给他的回答,坚定而决绝!
那时顾轻轻读大三,正是与宋翊感情最深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从未作过与宋翊分手的设想,偶尔复习完功课,她会在台灯下托腮瞑思:如果她和宋翊以后不能在一起,怎么办?
很快,她否定了自己的假设,她和宋翊怎么会分开?
她的成绩不比宋翊差,也约定好了毕业后一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踏踏实实得过小日子…
年轻就是这点好,总是把现在的感情当成是永恒!
没有人在焦不离孟时去设想分手的可能,他们认为现在如何相爱,以后也会这样爱上一生一世。
顾轻轻当初说得那么铁齿,四年后再见到徐阳,唯一的感慨是当年认定了会厮守一生的爱情,当年如空气一般离了活不下去的爱情,真正分开了,再回望,也不过是一场考得不理想的期末测试,在完整的人生中,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宋翊在B市最有名的川菜酒楼订了包厢,顾轻轻因为塞车迟了二十分钟才到,徐阳在顾轻轻进门的那一刹那,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几年他没去设想过重逢,他认为那是宋翊才能享受的福利,他和顾轻轻仅是朋友,不会有那种多年后相遇,只剩静默的恍惚,他只当自己是根木桩子,默默得守着,等着她,就好。
他后悔那么急切地想要见到顾轻轻,他应该工作稳定了再见她的,他在心里这样想,但又不停地为自己辩护,毕竟谁能料想到她在几年后变得这么漂亮,迷人!
就见她那一身月白色长裙,高高挽起的发髻,修饰得无可挑剔的五官,一种深切地自卑便在他心里发了芽。
而她坐在中间,旁边是宋翊,无论谁来看,都认为那才是一对璧人,宋翊点菜时,服务员都是这样问的,“先生,您的女朋友她能吃辣吗?如果不吃,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招牌菜可以挑选。”
就像上大学时,他们三个无论去哪吃饭,谁都会把宋翊和顾轻轻认为是一对,隔了这么多年,即便他与她已经分手,即便他舍弃国外的优厚待遇也要去B市工作,两人仍旧是殊途同归…
自卑的嫩芽茁壮成长,枝叶快要伸到喉咙,让徐阳想掐死自己之际宋翊终于点完了菜,顾轻轻偏头冲他一笑,“徐阳,这么多年怎么没见你长高点儿啊?”
徐阳确定了,他该找借口离开,然后去卫生间把自己给灭了,转念又想,顾轻轻跟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是不是代表她还把自己当成朋友?
他试探地抓起筷子,像从前一样,往她头上轻敲了一记,“那还不是因为我听你的话,你忘了上大学时,你警告过我,说不允许我高你一个头?!”
顾轻轻拿起宋翊面前捞菜的长柄漏勺,跟着敲徐阳的头,三声脆响,她笑眯眯道,“别赖我,你要真听我的话,当初还会偷偷喝大骨汤?”
徐阳笑着挠挠头回敬她一杯,两人你来我往,宋翊顿时成了个无用的摆设,比筷子汤勺还不如。
他很高兴顾轻轻样子虽变了,对他却没半点生疏!
她见到徐阳本来是开心的,若只有他们两人,或许会客气些,但因为宋翊在,她感到有些别扭,不得不和徐阳闹点气氛,以忽略宋翊的存在。
直到菜都上桌,红油汤在锅里翻滚,徐阳才透过热气看到宋翊闷声不吭,觉得有些内疚,忙道,“在B市的大学同学是不是就只有你和宋翊?”
顾轻轻有些不自在,“不知道,以前的同学我联系不上他们。”
宋翊被冷落太久,刚才见顾轻轻同徐阳打打闹闹,心里就很不舒服,想着如今他们又不是十七八岁,这样不是明摆着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打情骂俏吗?继而想起以前三人吃饭,顾轻轻都是紧挨着他,可现在却对他爱理不理,想到这他神色黯然,冷冷的问,“是联系不上?还是不想联系?”
顾轻轻被他的话刺得一愣,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碍于徐阳在场,只得压下火气,说,“本来就是联系不上!”
“我不是同学吗?”宋翊咄咄逼人,“怎么没见你跟我联系过?还是我在你心里连个同学也算不上了?”他这样问着她,每说一个字他心里就一阵刺痛,说完竟有几分心酸落泪的感觉。
他没说出口的是,自己当初约她,找了那么多借口她才肯出来吃顿饭,徐阳才打了个电话,就忙不迭地来赴约了。
顾轻轻被他冷冷的话语逼急了,顾不得其他,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你说得没错,我们只是同学,在你心里也仅此而已,宋翊,你要我把你当同学,那我以后就把你当成普通的同学,这样你满意了吗?”一口气说完,房里寂静无声,三人都愣住了,只有锅里的汤‘汩汩’得翻腾。
顾轻轻被宋翊和徐阳怔怔地看着,一时无法自处,又羞又悔,手脚似乎都没处可放,黑亮的眸子浸淫在晶莹的泪水中,她觉得自己丢脸极了,慌忙抓起手袋,夺门而逃。
宋翊首先反应过来,本能一般地站起身,丢下徐阳便追了出去。
在地下停车场里,他‘砰’的一声将顾轻轻拉开的车门关上,低头看着背对他的顾轻轻,手在半空中扬了许久,才缓缓搭上她微微耸动的双肩。
“轻轻…”他突然发觉自己追上来竟不知道要说什么,“轻轻,别哭…”
他的喉咙像被堵住了,顾轻轻突然转身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肩上,细细的缀泣声,不用看他也知道她咬着唇忍着不发出声音。
双手搂紧她,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几个圈,成串滚落。
停车场的背光处,徐阳如同几年前那般只能远远地站着,然后轻叹了口气,默然转身离开。
看来这辈子,自己终究是没走进她的心里了…
“宋翊…”顾轻轻双脚退开一些,看着他,声音微微颤抖,“别让我看到你,看不到你我就不会想你,看不到你我就不会像这样抱着你,所以我真的不能看到你!”
闻言,他心头一震一抹说不出的酸涩袭上心头,重新把她拉回怀里,手摸着她的头发,“那就不看,让我看着你就好了。”
他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含在喉咙里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轻轻,为什么我感觉你比以前瘦了?这些年你过不好吗?”
怀里的身躯像是要印证他的话般轻颤起来,凄凉得如同秋风扫过落叶,是那样得薄弱。
她幽幽开口,“我过得不好,我不想逞强说我过得很好,但这几年我真的过得不开心!”
她本想告诉他,她和霍启晨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转念一想决定还是不告诉他,因为他们之间夹了个陆曼…
而她不想去破坏别人的幸福!
他又抱紧了一些,似要把所有的怜惜都灌到她身体里,他吻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眼泪,他看着她淹了水的双瞳,忘了一切,蜇伏在内心许久的话自然而然地滚出喉咙,“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顾轻轻怔怔地看了他很久,才别开了脸,低头又埋回他的胸膛,闷闷地啜泣声大了些,宋翊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咬住了,湿热的温度隔着皮肤灼痛了心,半晌后,他听她怨怼又无奈的叹息,“你明知道我回不去了,宋翊,你知道的!”
是啊,他明知道的,可他仍是不想放开。
腰上的手松开,顾轻轻转身打开了车门,直到车驶出停车场,她也未转头再看他一眼。
宋翊有如木雕,手顿在半空中,好似她还在他怀里,没有离开过,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离开过。
他抬头望着尾灯的消失的地方,是停车场的出口,暗沉沉,空落落的,像他的心,开了道口子,什么都漏出去了,却没有补进来的。
这就成熟的坏处,再深刻的爱情,也会被放到天平上去衡量。
十几岁时,他与顾轻轻站在天平上,一样地年纪,一样的经历,一样的单纯,他们站在天平上是平等的,所以他们毫无顾虑地相爱,爱得信誓旦旦,许下无数个来生,谁也不去计较那天平是否倾斜。
二十几岁时,他们被生活加加减减,谁也称不出彼此的重量,谁也不敢贸然站上那座情感的天平,所以他们怯懦地放弃,学会忘记誓言,学会安于这世的平淡,谁都逃避那座在心里已生了铁锈的天平。
尽管,他们都无法剖开跳动的心脏,取出在那里生了根的感情。
隔天
外面是艳丽的天,十分洁净的湛蓝色,天底下是乌烟瘴气的城市,繁华区像被捅了的蜂窝,乱糟糟的,闹哄哄的,屏蔽不了世俗的喧嚣,能选择的,只有一同沉沦。
街角处,一个小小的店面,贴着花花绿绿的海报,顾轻轻放慢车速,开了车窗,一对情侣走过,她模糊得听到他们几句谈话——
女孩指着海报忍不住赞叹,“那不是霍启晨吗?都三十多岁了居然还那么帅!”
男孩搂着女孩的肩说,“亲爱的,你只能说我帅,知道吗!”
“是是是,亲爱的最帅了!”
经过他们身畔顾轻轻在心里暗想,这个女孩说的话大概是世上最洁净的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