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伯看着我,静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你要是想知道你父亲的状况怎么样,你就跟着我一起去。”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不用了。”
“你终究是他的女儿,再怎么生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父亲早就原谅你了,他肯定很想念你。”
“他已经不认我这个女儿了。”我哽咽道,“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不会原谅我的。”
何伯伯看着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A市和B市的距离不过一百多公里,坐车也只不过几个小时,可是这么多年我却从来都不敢回去。
距离上次来到母亲的坟前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母亲的墓碑很干净,一点杂草都没有,墓碑前摆着一束菊花,很新鲜,像是刚刚放上去的。
我心头微微一跳,犹豫了一会将手里的菊花放在那束菊花的旁边。
墓碑镶嵌的母亲的照片很年轻,面相很温柔。
鼻子酸酸的,“妈,别人都说我随你,其实我是随了爸爸的。”
没有那么的温婉,骨子里的倔强改变不了。
“我这几年过得很好,交到了很多的好朋友,工作也很顺利,我重新画画了,何伯伯说过一段时间会带着我去国际比赛,让我参加比赛。”顿了顿,我垂下头,扯了扯嘴角,“我一点信心都没有,那么多厉害的人,我怎么比的过呢?虽然何伯伯鼓励我,可是我也明白的,我画的一点都不好,甚至比上大学时候还退步了。”
大学时候还得过省级的奖杯,现在估计什么都得不到吧。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硬的转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人。
喉咙干涩的仿佛不是自己的,眼眶渐渐湿润,“爸……”
从前身形挺拔的男人仿佛矮了一大截,以前黑发丛生现在冒出了不少的银发,一下子苍老了不少。
我才惊觉爸爸已经苍老了这么多,只不过几年而已,才过几年而已。
爸爸盯着我,目光灼灼,声音透着一丝沙哑,依旧威严,“你到这里做什么?”
我的心狠狠一跳,艰难的道:“今天是清明节,我来祭奠妈妈。”
“不需要,你走吧。”
“……”
我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爸…我……”
还不等我说完,就被厉声打断了,“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画家,而不是你。”
年轻的时候做过很多错事,却从不自知,我以为我的爱情是伟大的,是神圣不能侵犯的。
现在想想,不过是当时年少轻狂。
噗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低垂着头,“爸,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我知道爸爸的性格是什么样子的,外公教书育人一辈子,爸爸耳濡目染,是一名大学教授,在外受人尊敬,从来不曾有什么丢脸的事情,唯一的一件,就是我这个女儿让他丢脸了,让他落入别人话柄。
他怎么会轻易的原谅我?
“你……”爸爸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曾有过你这个女儿,你走吧。”
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难受,不知道怎么形容。
我跪着,没有打算起来。
也许是我这个样子爸爸从未见过,他终于发怒了一般紧握着拳头,这是他要发火的预兆。
我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狂风暴雨,那狂风暴雨却迟迟不来。
犹豫着抬起头,一瞬间,对上了父亲那双幽深的黑眸,我的心一跳,倏然低下头。
爸爸从我的面前走过,我看着那道稍稍有些佝偻的背影恍惚,心里泛起酸意,浓烈的要把我淹没了一般。
突然,爸爸停住了脚步,威严的声音响起,“还不起来,打算跪在那里一辈子?”
我惊喜不已,急忙从地上起来,跟了上去。
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我小心翼翼的打量爸爸的脸庞,并没有多少的表情,和以前一样,总是板着一张脸。
可是也稍微的安心了下来。
爸爸领着我进了家,何伯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悠闲的喝茶,见到我们进来,笑吟吟的问,“你们才回来啊,我都在这里等了好久了。”
茶香味我只需要用鼻子一闻就可以分辨出来,这是爸爸最喜欢喝的铁观音,自己根本不舍的拿出来喝。
爸爸没有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何伯伯,然后看向了我,“跟我进来。”
我心里忐忑,何伯伯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进书房后,爸爸走到书橱前,将里面的一本书抽了出来。
“这是你妈留给你的,里面有一个存折,里面存了一笔钱,你拿走吧。”
我愣住,“爸……”
“既然你来了,就不用那么麻烦了,那笔钱是你妈留给你的,你拿走,以后不用再来了。”爸爸将书递到我的面前。
鼻子一酸,我默然的看着他,“爸,我知道我错了。”
爸爸将书强硬的塞到我的手里,撇开目光,语气冰凉,“这些钱你买一个房子,自己好好生活。”
像是沉入海底一般,心痛的无以复加,手里的书仿佛是烧热的烙铁一般,那么的烫人,根本无法忍受。
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嗓子沙哑的不是自己的。
“爸,我知道我错了,我求求你,不要不认我,我知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听你的话,都是我的错,求你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瘦削的身影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之间,心痛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比起五年前,这次更像是剜肉,一片一片从身上割下来,血肉模糊。
客厅里传来何伯伯的声音。
“你这又是何苦,则灵都回来了,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在一起生活么,这些年你不也是……”
何伯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爸爸厉声打断,“住嘴,这是我家的事情。”
“……”
何伯伯开车,车开的很缓慢,忽然开口安慰我,“你爸脾气就那样,你也知道,没那么容易消气的,不过既然肯见你了,也是进步了。”
脑子里晃过最后被赶出门的情形,确实比起上次好多了,至少让我进了门,可是为什么眼眶还是忍不住的流眼泪?
我努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
也许某一天爸爸会原谅我,也许再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