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爷爷托付管理宅子的杨先生很尽职,经常来这里打扫。桑葚儿在自己的那房间里左看右看,待了好长一段时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再走出来,雨已经停了。两个男子也换上了干净衣服,小子做事像风一样快,已经把几间屋子打扫干净,开始在厨房里烧火要做饭。
杨青藤说自己家就在隔壁,回去自己烧饭。桑葚儿让他不要回去,在这里找一间屋住下,他那房子太破旧了,迟早要垮的,现在已经没办法住人了。
这边,吩咐袁小子烧些热水,她独自走到餐厅,擦干净了桌子椅子,洗好碗筷拿过来,变戏法一样,烧鸡,卤鸭,大饼,猪头肉,放在几只大碗里,桌子四面放上四个小碗,四川筷子,加上每个人的一碗开水,满满摆了一桌子,这才请先生来吃饭。
这些吃的东西,不知道她从哪个地方带过来的?没看见她买呀。连小子也有些糊涂,想不到她拂尘里居然能够装吃的东西。但知道男子是桑葚儿的先生后,他也十分恭敬,让他坐在上席,给他碗里每一种肉夹了几大块。
杨青藤很久没吃这么丰盛的饭菜了,礼多人不怪,他坐下又站起来,给两人行礼过后,这才哆哆嗦嗦端起碗筷。先喝了一口开水,又夹起一块鸡肉,刚刚啃了一口,咽下去来不及褒奖头就犯晕了,胃里一阵抽搐,脸色惨白,放下碗筷,一下载到在地。
袁小子赶忙跑过去接过碗:“先生怎么了?”
桑葚儿翻了翻他的眼睛,扒开他的嘴,见鸡肉梗在他的喉咙,怕是饿昏了头吃得太急,随即把他碗里的鸡肉鸭肉全部夹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样子做?先生都饿晕了,而你却舍不得给他吃,怎么这么算计?”?桑葚儿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厚道了?真小气。袁小子转过身子拉长脸,呲道,?“没想到啊,我心中的仙女,如今却以貌取人?莫非也嫌贫爱富了?哼!”
“少废话,这不是生气的时候,你快把大饼给他煮成糊涂。”听小子说那样不好吃,桑葚儿也板起脸,心里不大舒服,这个笨蛋,一点也不体谅自己,“你懂不懂医学啊?”
小子还怪她不懂厨艺呢,煮什么煮?轻轻一捏,大饼全碎,泡进开水里,就是一碗糊涂。
桑葚儿掐了掐杨青藤人中,将他弄醒,端了糊涂,凑近他嘴边:“先生,你先喝了这就好了哈!”
见姑娘竟然亲自给他喂饭,杨青藤挣扎着起来又要行大礼,被她断然拒绝了:“别动别动,赶紧喝吧……”
喝了糊涂,精神果然好上不少,胃里也舒服多了,人也精神多了,他躺在地上作揖:“真是救命的面糊涂啊,鄙人感激不尽!谢谢两位。”
袁小子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桑葚儿,赶忙站起来,一把将老人抱到椅子上,笑呵呵地说:“我懂了,饿极之人,不能撑着。曾经,我们饭店门口倒了个饿着的人,老板给他一碗干饭,居然将他撑死了,我怎么忘了呢?”
想不到老人贫困交加如此,连饭都吃不上,桑葚儿有几份心酸,决定在运城多住几天,让他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也算是给他帮自己家看守宅院的补偿。
两人匆匆把饭吃了,桑葚儿给小子一块银子,让他去买些吃的用的来,特别要买一只活鸡,给先生熬汤喝。
她自己悄悄跑出去,把杨家已经恢复的房子又弄倒,再回到家里,打扫出一间上房,衣笼被盖样样都是有的,告诉先生,他家已经彻底倒塌,不能住了。他们来之前,爷爷已经说过,请杨先生住自己家里来,也便于照看房子。
“你爷爷……”杨青藤欲言又止,可是看他们两个小孩忙得团团转,感叹一声,“不劳你们了,在下无能,只配住自己的破房子,我看能不能回去支一块地方栖身……谢谢你们的招待。”
桑葚儿见他站起来要走,跟着他走出去:“您老回去看看也行,看有没有需要带出来的东西,但是您家一定不能住了。”
“不至于吧?”他说着往外面走,见只有桑葚儿跟在后面,这才问那个小子是什么人?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小街依然路静人稀,但现在不是个很好说话的地方,先得把先生稳定下来,住到自己家里才好。因此她淡淡地说:“过去是邻居,现在是朋友,你看他人怎么样?”
知道一些变故,但这两个关系还把握不了,可是姑娘不说他暂时也不便说出来,?故作清高状,眯了眯他的鼠眼,微微颔首:“此少年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剑眉显示其英勇,眼睛虽小却极为有神,嘴唇较厚,是忠实的象征,不很聪颖,但是踏实,粗通文墨,但动手能力很强,可以依靠,将来必定是脚踏七星之人。”
“呵呵!”桑葚儿忍不住笑出了声,“谢谢先生夸奖,他只是一个小厨师,但先生对他的评价大致正确,希望先生能好好将他调教!”
“呵呵!如何调教得了他?”杨青藤笑起来很猥琐,比哭还难看,“那小哥本性宽厚,是大仁大义之人,这仁义最是难得,仁爱正义、宽惠正直,《礼记?曲礼上》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孔颖达?疏:‘仁是施恩及物,义是裁断合宜。’《礼记?丧服四制》:‘恩者仁也,理者义也,节者礼也,权者知也,仁义礼知,人道具矣。’《孟子?梁惠王上》:‘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
天啊,他刚填饱肚子,竟然吊起书袋来,桑葚儿是学中医之人,自然文化不浅,但与文学可有段距离,见他没完没了说得太远,要将他拉回来,打断他的啰嗦:“先生直接说,袁小子的命运如何?而今我与他共事,也让我们早有个准备……”
“他将来必有大富大贵,但是……”杨青藤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叹息道,“姑娘,看你待老夫一片真心,在下方实话实说:小哥真是让人难以琢磨,日后漫漫人生,路途坎坷,多有灾难……姑娘不必担心,小哥虽多灾难,但却能逢凶化吉,只是这……”
“先生不要卖关子了,急死我了。”桑葚儿一副小女儿状,皱眉道。
“白某我若直言,怕要得罪二位。”杨青藤叹息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何况你们待在下有救命之恩,说出来你们担心,岂不是对不住人吗?”
“先生但说无妨。”桑葚儿微微欠了欠身子,“自幼爷爷将我当男孩子养,也学了点中医,讲究的是人生小宇宙,宇宙大人生,也不是担当不起的人。”
杨青藤只有直说:“他本肉质凡胎,论资质不如姑娘你,但天降大任于斯,他必须由体验开始到选择最优?。其实,一切事都可以看作修行的一种?,六道轮回没什么目的,就是生命的一种自然生化规律,?阴阳变化的结果,也是宇宙由混沌而震动生成万类?,大易自然流变,就像泡沫幻影一样……”
“先生,您说的我不懂。”桑葚儿直言相告。
“简单地说吧……现在,如果你们那里遭遇天劫,作为一个仁者,他能置个人小劫之故而置千百人之大劫不顾吗?”见桑葚儿不答,他又问,,“你能吗?”
“我不能!”桑葚儿斩钉截铁地回答后,又低声喃喃了念了几遍,忽然明白过来,“先生,您知道四方镇的大难了?”
“杨某人眼拙,只是一种预感,事情发生在四月初八是也不是?桑大夫有难,但是大难不死,包括他住的那个镇子上面的人,包括少年的家人,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你说是那叫四方镇吗?”
这人相貌极丑,心思极深,居然遥隔几百里,还能感受到环形山里的变故,爷爷指的大儒,一定就是指他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已经进了杨家的院子。
他自己也没想到,一场大雨,将自己家园变得如此破败,只剩下残砖烂瓦,一片废墟,连屋架子都变成废柴一堆,真是不能住人了。
其实,杨青藤不但精通天文地理,而且在江湖上人人统称他为神算老怪,只是他那相貌极为吓人,故而没人愿意相信他。
认出了桑葚儿,更增加了自己的预感:桑大夫有难,否则不会让孙女儿回来,但她回来的目的,暂时看不出来端倪。来不及管她的事儿,看到自家的惨况,他暗自伤心,竟然站在一地泥水的院子里发呆。
看见他伤心难过,桑葚儿这才说:“看来,老天爷也是要您老人家住寒舍了。”
没办法,连找一块干净的地方都没有,找一块完整的瓦片都没有,哪里能住人啦?杨青藤只能跟她往回走,长叹一口气,道:“在下一生悲惨,能算他人命途,却算不了自己,今日得遇小哥和姑娘等人,实乃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