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跑到他们家里翻箱倒柜,结果发现一包蚕种,有的已经孵化成蚕了,再到别的家找出来没带走的簸箕呀、竹匾呀什么的,搬到村长家最大的屋子里,吩咐喜鹊找来桑树叶就开始喂养了。这几天七事八事的,没来得及告诉他。
“人家都在屋子里养,你干嘛放到院子里养呢?”
桑葚儿摆出一副教师爷的姿态说:“本姑娘再给你上一课,你说我一个人养这么多蚕忙得过来吗?就是喜鹊帮我采桑叶都来不及,因为还要给它们清扫,所以先在屋子里适应环境,在搬到院子里面适应一下子,你知道我最后要放到哪里去吗?”
“难道放到桑树上面去吗?”
姑娘敲敲他的脑门儿:“总算认得几个字变聪明了啊,你说那多省事啊,别人到山上采桑叶,我们到时候去桑树上摘蚕茧,拿回来就可以缫丝,做棉衣做棉被啊都可以,还要送棉衣给你姐姐吧?我的衣服她可穿不上哦。”
袁小子也敲敲她的脑门儿:“你爹娘怎么生你养你的呀?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不是早告诉过你了吗?人生识字聪明始,书里面都写得有啊。”
“你过去可是看着医书,养蚕缫丝你从哪里看到的呀?”
“谁说我只看医书的?爷爷家过去有很多书,医书只是最后再看,学养蚕这个书吗?这要感谢你哦,”桑葚儿朝他拱拱手,“你不给我带回来《天工开物》吗?我可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
小子放过竹匾子之后,桑葚儿吩咐他全部搬出来,搬到院子里,他这才问,“万一下雨怎么办?”
“这么多天下雨了吗?”桑葚儿反问他。
“没有啊,就地震那天下了,你看,天上钩钩云,地下晒死人,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呢。”
“这不就得了吗?”
他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要下雨了呢?”
“真要下雨就好了,小麦就不会有虫子来了……”
“小麦怎么也要生虫?”
“不是它生虫,就怕外来的虫虫……”桑葚儿忧虑地看看天。
袁小子喜欢看姑娘灿烂的笑脸,现在要忧伤了,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不问我运面粉的事呢?”
“这还用得着问吗?我看见你留给我一盆面粉了,其实我爷爷他们更需要。”
“反正面粉袋已经破了一个洞,被树枝挂破的,路上还漏了一些面粉呢。”
于是他把经过如此这般说了一遍,小丫头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了:“草灰蛇线,蛛丝马迹,你用面粉留下了线索,道士们要抓你可就容易了。”
他嘟起嘴,腮帮子像是鼓起两个包子,着急地说:“我就是来请教的,你还笑话我?你说我怎么办?是回家来还是去道观?”
“回家?”桑葚儿瞪圆了大眼睛,“回家来,你是种田呢?你是养蚕呢?你还是去打洞呢?”
“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学厨师的,那些我都不会。”
“可惜啊,你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是你开个饭店,是让老虎豹子来吃饭呢?还是让狐狸狼来吃饭呢?”见他低着脑袋不做声,她语气才稍微婉转一点,“你进了道观,到底学到了什么东西?”
“师傅给我讲道,脑筋开了一点窍,到师傅闭关的地方打坐,师兄说我长啸一声特别厉害,可没见有什么功力呀。至于锅铲子锅盖有些用法,是自己慢慢发现的。再有就是看书,把那本《万物生》还没有看完,书上的字大部分就认识了。但那是你教我的,还有老虎陪读的功劳,和道观没什么关系。”他搔搔脑袋想了一阵子,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我还去干嘛呢?”
桑葚儿没工夫搭理他了,因为喜鹊又飞进来,叨来一些新鲜的叶子。这回可没让它们空着飞走,她用叽叽喳喳的口吻和喜鹊说起话来。然后,这些鸟儿们就听她的派遣,每一只喜鹊都站到竹匾子边沿,叨起竹匾子里面的桑叶,而那些叶片上面都有稍微长大一点、开始有点发白的蚕,然后又依次飞了出去。
“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我的徒弟们都听我话呀,这些飞禽走兽乖乖地帮我干活,它们把这些蚕带到桑树上去,以后蚕就能自己吃桑叶了,也不要我清扫那些蚕粑粑了哈。”她拍着巴掌欢迎送它们,转身来笑吟吟地说,“你这个徒弟好像不怎么听话耶?是看你的师傅没本事吗?那天我悄悄打算偷听他给你传道的,离他八丈远哩,还是背对着他,居然被他发现了,不过是拂尘一点,就把我打发回家了,隔空传人,这可不是小本事。”
“我没说他没本事,他还是有本事的。”袁小子回忆起进道观以后的第一次下地坑,“我真的已经掉下去了,就是师傅把我捞起来,然后就直接升空,我要有这本事啊,就能直接下地坑了……可是,他不承认是他干的。”
桑葚儿点点头:“师傅没必要向徒弟撒谎,那说明你们道观里另有高明,看来还不是道长一个人有本事哦,你又没犯什么错,更应该回去了。”
“毕竟没有通过他们批准拿了面粉,又没有还书,他们一定认为我犯了大罪,把我赶出来不是更不光彩吗?”
“呵呵,你应该学习我那些喜鹊,‘喜鹊落在梅枝上,石磙打来也不飞。’拜师学艺就应该有毅力,百折不饶,九死不悔,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经一番风霜苦,那得梅花扑鼻香……”
“得了得了,”小子被她逗乐了,“你是卖盆的吗?说出话来一套一套的,什么什么呀?”
“还没弄懂吗?我的意思,你直接去找你师傅,恶人先告状,不是恶人更要先告状,是他们言而无信,是你找不到人还书,山中无老虎,猴子为大王,说不定他们就是拉大旗做虎皮,专门吓唬你这小徒弟的呢?”
这丫头,就是一个常有理,是啊,他们不对在先,我不对在后,我当然要找师傅说理去。也不答话,冲她点点头,提着锅铲子就要走,被她拉住了:“知道你师傅在哪里吗?”
“知道啊,上次我在他那个闭关的地方打坐的。”
“那可是狐狸带你去的。”
“我来去走了一趟,难道还记不得吗?我又不是猪头脑子。”
“你还不晓得?你是有三分猪头像啊,”桑葚儿冲着他脑门点了点,“提着你的大锅铲子气昂昂的,哪里像受了委屈求助师傅的呀!”
“是这话,但是,这是我的武器,又是我的工具,还是我的助行器,没它在身边,心里都不踏实了。”
“咿,锅盖都能大能小,锅铲是否能大能小?”
被桑葚儿提醒了,他想想有道理,心中暗暗念道:“锅铲子呀,你能不能小一点呢?小小小小小……”
呵呵,两个孩子都想不到,锅铲真的变小了,一直到缩小成了指头那么长,他别在发髻上,像发簪一样,正要往前走,桑葚儿又怪他不动脑子,说:“你这么早把它缩小干什么?先要让它帮你走路啊。”
袁小子听话,又抽出来,意念让锅铲变大,心想,它能不能变得更大呢?继续念叨着,果然越来越大,变得把子像竹竿那样长了,撑起来,跳得更高,跑得更快了,哈哈大笑一阵:“哎呀,我早把它变这么大这么长,也不用砍竹子的,也不会被竹叶青咬了啊。”
“你什么时候被竹叶青咬了啊?我怎么不知道啊?”她半真半假问他。
“算我做的噩梦好不好?”他摆摆手,一撑锅铲跑几丈远。
按照原来的路窜过去,上了山顶一侧,把锅铲缩小插在发髻里,走上来发现不对劲了,石凸出成了一块坪地,仅有一小径供出入。
难道我走错了吗?不对呀,沿途的景色如旧,坪地边也长着几株古松,还有一棵古松就像华盖一样。但是没有像砚台那样的大青石,而且,居然面对着的是一处悬崖峭壁,下面深不见底。在斧削似的悬崖上有三个血红的大字“悔过崖”。
他吓了一跳:我明明是按照原路走的,怎么走到这上面变了样子呢?有心转身往下面走,但脚像生了根似迈不动了,看起来,师傅要惩罚我,存心不要我到他修行的地方,而让我到这个地方来悔过吧!
既然来了就不走了,权当在这个地方修行吧。先在石头坪上四周走走,看看,熟悉一下场地。只见这里三面悬空,走近一看,“悔过崖”三个大字尽管醒目,但大字下面又刻满了小字。
他也认识不少字了,看得清清楚楚的,多是写“某某到此一游”;“今日受冤,千年不悔”;最下面还刻有:“学道之人,当先学做人,人即是七情六欲,不然同于牲畜,如无七情六欲何来人类进步?”等等等等,居然后面还有赞同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