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也好笑，笑得咯咯的：“你这是什么诗啊？打油都算不上，只有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一句还像诗句，可惜你也是从别的地方剽窃来的。哎，不说了吧，以为你饱读诗书，还可以与我吟诗作对。谁知道你只是鹦鹉学舌……算了算了，我还是看看你的武功吧，你能不能舞剑啊？”
生瓜蛋还在发愣，已经有童子捧着一把宝剑恭恭敬敬递上来了。
舞剑他看得太多了，那些道士哪个没有宝剑？除了练坐功练棍棒，大多练功的人都舞剑，不就是举起来挥动一下么？好歹自己也能舞的。
他接了过来，没想到沉甸甸的，双手举过头顶，先口中念念有词：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又来了。打住打住，不要你念诗，我知道，这是杜甫写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纸上谈兵有什么用？我要你自己舞剑，看看你的剑术，不能让我欣赏一下吗？”
第一次有女子与他这样亲近，不能在这样美人面前自惭形秽、失了光华啊，生瓜蛋打起精神，抽出剑来，闪闪发亮，尽管不懂，也看得出来是把好剑。
想起什么书上写的介绍，马上脱口而出：“宝剑宝剑，亮若霜雪，周身银辉啊。”
原来是行家呀，她高兴了：“那你就表演给我看看呀。”
美人下令，他不得不听从，想象着道士们长剑如芒、气贯长虹的势态，宝剑在自己的手上比拿烧火棍难多了，费力地抬起臂膀，使劲挥动过去，比划几下，收不住手，却把左手的袖子割了一块，吓得跳起来，宝剑铛一声掉地下了。
媚媚秀眉紧蹙，抱怨道：“看起来，你有温润如玉的气质，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绣花枕头，外面光鲜里面一包糠啊。那，你都会些什么呢？
“我会……”他说不下去了。
见他的窘态，桑葚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笑声。
那白皙的面孔红潮蔓延到脖子，俊朗的目光闪烁不定，媚媚真心为他着急，就让他不要着急，会什么就说什么，邪门功夫也可以。
他会什么呢，生瓜蛋岂能不急吗？真的什么都不会呀。能说自己会打柴会烧火吗？对了，还会腌咸菜，还会洗碗。可是，这些能耐，她手下那些童子都会，在这样美貌的姑娘面前，会干的这些杂事都摆不上台盘啊！
“我，我，我会……水……”可怜他，连个“挑水”的“挑”字都不好意思吐出来。
姑娘领会错了，笑吟吟站起来：“会水也是一种本事啊，来，我们试试去。”
说着站起来领他就往外面走。出了院子，他走在后面，想要说自己不会水，只会挑水，可是说不出口——这才是覆水难收。只好勾着脑袋跟她走出了花园，走出院子，再走出包围着院子的小竹林。
进入竹海的深处，许多竹竿又围了一个小院落，当中有一个棚子，都是竹子搭成的，桑葚儿跟在他们后面，一进去就发现不是个好地方，一股强烈的药味混杂着臭味扑面而来。
棚子有房顶没有围墙，四周透亮，棚子里有一口圆溜溜的池塘，那池塘有几分诡异：一半是黑黢黢的水，一半是白亮亮的水，不是各成半圆，而是成道家太极图的样子。
进门处是白水，像米汤一样，靠近里面是黑水，像阴沟泥浆。
见他们两人站在前面，桑葚儿轻轻绕到后面池水边上。凑近一看，里面浸泡着几捆长长的不明物体，被什么东西包裹着，像死人那么长短大小——呀，就是死人捆扎起来的呀。心中一咯噔，让她想起了自家泡的药酒，比如说蛇酒，蟾蜍酒，就是把活物丢到酒中浸泡泡起来，制成药酒。
那么，这是浸泡死人的药池？她是见过不少死人的，看到这种情况也有几分恐惧，赶紧离开，这么可怕的地方，与前面的鸟语花香形成鲜明的对比，难怪这里鬼气深深。
她赶紧钻到前面去，想看看那个妩媚的女子要闹什么鬼？
女子笑吟吟地对生瓜蛋说：“你不是会水吗？跳下去，游几圈给我看看怎么样？”
“这不是水呀！像是白白的米汤。”生瓜蛋离得远远的。
“你只是看着混沌而已。”媚媚蹲下来，撩起池中的“米汤”，居然也是清亮亮的水。
生瓜蛋并不上当，往后退了一步，把整个池子打量了一番，问道：“这里面怎么一半是黑水，一半是白水呢？”
女子问他：“你不知道我们这叫什么地方吗？”
“我知道，叫秋玄谷。”
“你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吗？”
“应该是炼丹的地方吧。”
“是啊，秋玄，玄字玄妙啊，这是我们道家的常用字，再仔细看看整个池子像什么？”
“像太极图。”
“看起来你还不笨。”
“我怎么笨呢？我整天在……”
他把下面半截话吞进去了，他不敢说自己是道观的，怕被美人瞧不起，自己也不是道士，也没什么本事，见对方问他这图什么意思？他也不愿意说自己不知道，不能太孤陋寡闻了吧。只得说：“我看到过的，也听说过的：太极图就像这个样子，是以黑白两个鱼形纹组成圆形图案，俗称阴阳鱼。”
“哦，你还懂得不少呢。”
听到姑娘的赞誉，他心血来潮，又夸夸其谈了：“太极是道家说的，是派生万物的本源。太极图形象化地表达了它的阴阳轮转，相反相成是万物生成变化的根源。太极图形展现了一上一下、一正一反的形式，是道家的太极图与乾坤同构……”
这图他了解得太多了，因为道士们讲道讲到这些，书上也写得有不少，他都是背来的，说起来口若悬河，神采奕奕，那俊秀的脸庞洋溢着风采。
媚媚有些不忍心下手的样子，当生瓜蛋问她池子用来干什么的？她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炼丹用的。然后，转过脸来，含情脉脉地说：“申公子，我们这地方好吗？”
“当然好啊，瑶池仙境、极乐世界不过如此。”
“你看我怎么样？”
生瓜蛋立即凑过来肉麻地吹捧：“还用得着说吗？花小姐，在我的心目中，您是天下第一美人。”
媚媚莞尔一笑：“你们山谷外来的人见识多，漂亮的女子也多了去了，哪能看我入眼？”
“哎呀，我真不是说谎，外面的女子哪能抵你一半呢？说句实话吧，我见到一个最漂亮的女子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是桑果子的名字，人人都说她长得美，但是跟您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真的吗？”女子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你们两个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如果她到这里来，只配给你提鞋……”
“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桑葚儿怒目圆睁，差一点骂出口来了。这家伙，为了取悦别的女人，贬低自己的朋友。忘了夸我好看的事吗？还把我说得这样不堪，为了这个妖女，重色轻友，出尔反尔，恨不得冲出去踢他几脚。不用说踢几脚了，踢他一脚，就能把他踢飞出去。
生瓜蛋全然不知桑葚儿就在身边，诋毁之后，越说越起劲，又背起诗歌来：“媚媚呀，我把你有得一比……”
“比什么呀？”女子歪着脑袋睨着眼睛，像狐媚子一样。
“芙蓉如面柳如眉……”正要念下一句，“到此如何不泪垂”，赶紧住口，发现后面一句话极其不妥当：我干嘛要哭啊？我应该笑才对呀，美人垂青于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没有泪垂，那女子眼圈红了，呜呜咽咽地说：“既然如此，你就拿点本事出来呀。”
本事？生瓜蛋局促不安，手脚都没地方放了，这时才后悔莫及！浪费了十几年的大好光阴，自己可以学本事的，道观那么多人有本事，好歹也能学几招。可是只忙于干杂活，只忙于读书消遣，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只想能到外地去看一看，玩一玩，如果能在这个地方留下来，能与美人相伴，此生无憾了。好好的，她为什么哭起来了呢？难道真是恨铁不成钢吗？
那小姐真呜呜咽咽哭起来：“父母只有我一个女儿，在这深山幽谷当中娇生惯养长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什么都随我的意思。看到我渐渐长大，已经到了应该婚配的时候，只是进到这峡谷中来的人，不是道士就是盗贼。道士就是来炼丹的，盗贼都做了药物……”
我们来找火龙丹，不也是盗贼吗？生瓜蛋两条腿打颤了：“你们，你们拿人来做药？”
“别管他们炼丹的事，你不听我的事就算了。”女子幽怨地说。
生瓜蛋赶紧不问了，连连点头：“我听我听，我就要想知道姑娘的心事。”
“跟着母亲被囚禁了，父亲又忙什么特别大的事，就让我自己做主，只要我觉得好的人，他也会同意我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