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跨上拂尘去的时候,桑葚儿兴奋极了,暗暗叫它拂尘马,“嘚驾——”还没有喊出来,身子就腾空了,就像一只飞箭射了出去,自己就是个箭簇,拂尘杆子长长地拖在后面,不知要射向何方?
只觉耳边呼呼风声,能看见身下的亮光,还没学会控制它,它自己居然能够拐弯,转瞬之间,出了石屋,穿过走廊,进了山洞,向右边拐过去,眼看到了拦腰截断山洞的巨石面前。桑葚儿心想不好,撞上去,岂不是头破血流吗?没料想,没到跟前,下面就一个大窟窿,拂尘自作主张,居然朝大窟窿底下一头砸下去了。
“我的爷爷呀——”桑葚儿还没有喊过妈妈,母亲就已经被淹死了,从小到大,口口声声都喊的是爷爷。
她吓坏了,刚才自己来看过,窟窿里是看不到底的地方,摔下去不变成女肉饼才怪!
想哭,没这习惯,想唱,词还在肚子里没唱出来,只是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等待世界末日到……
“呀——”还拖着长音,双脚已经落地了,那么轻柔,那么软绵,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才睁开眼睛一看,拂尘已经变小了,被轻轻提在手上,四周明晃晃的,又有太阳,又有月亮,但都不是那么刺眼,蓝天白云,十分柔和,这是什么地方?没有鸟鸣,没有花香,没有人气,自己还没唱,倒听到别人的歌声。
侧耳听去,歌声从远处的松林里传出来,犹如黄莺出谷,如泣如诉,悠扬婉转,动听得很呢。
密室里已经听说:两个老人都判断,这一带是阿房宫的遗址,不管烧没烧,都不可能再有宫女来凭吊。那就是说,千年过去,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什么女子受了委屈?为家里的琐事哭泣吧。
可唱的什么呢?相隔比较远,歌声又很轻柔,被密密匝匝的松树遮挡着看不见人,声音也阻拦了一些,只有曲调传过来,歌词听不清楚。
管他是什么人唱歌或者哭诉,有个人问个事也好。她轻轻走进松林,先看到是一座白色的坟墓,一个白衣飘飘的女人在坟墓前轻歌曼舞。
这就有几分怪了。上坟哭泣的女人很多,唱歌的极少,边唱边舞的更没有见过。从后面看过去,女子身材妙曼,削肩细腰,穿着白色的衣裙,从上到下一身缟素,长发乌黑,披散在身后,黑白分明。
脖子上却围着一条长长的红色纱巾,被贵妇人们称为披帛,很奇怪地从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周,又松松软软披下瘦肩,随着她的舞姿飞动飘逸,翩若轻云出岫,袅娜似弱柳拂风,将她衬托得像下凡的仙女。
一边哭,一边唱,一边舞,虽然有些娇喘吁吁,仍然能让人听出来歌词典雅,深情款款,像是怀念征战南北的将军——不,是王侯……
桑葚儿正全神贯注观看着、倾听着,女人一个转身,旋转过来,见外面有人,一时又惊又喜又恐怖,也不唱了,也不舞了,像一尊雕塑一般。
小姑娘也看呆了:天哪,世上竟然有这样超凡脱俗的美人吗?弯弯的柳眉向上飞扬,清澈明亮的瞳孔还沾着泪水,就像被洗过的碧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皮肤白皙无瑕,透出淡淡粉红色,薄薄的双唇如刚刚绽放的花瓣一样娇嫩欲滴!
呀!我是不速之客,怎么把别人惊住了?桑葚儿轻轻走过去安慰她:“大姐姐,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听到她的话,女人黛眉轻蹙,秀目圆睁:“什么?你叫大我姐姐?”
桑葚儿自认为自己是最漂亮的姑娘,到她的面前也自惭形秽,惊为天人,被她问住了。幸亏她伶牙俐齿的,马上说:“你那么年轻漂亮,我不叫你大姐姐,我叫你什么?”
那个女子有几分惊讶,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忍禁不俊:“你是何人?从何而来?怎么能来到此地?”
自己从哪里来的?怎么能来到此地?这个问题真还不好说。只好一个劲道歉。
“对不起了,打扰了,姐姐,向您赔礼道歉。”桑葚儿对她鞠了一躬,马上转移话题,问道, “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
“不知这是何处?那你为何要来?”
“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您见到两个少年郎没有,一个瘦瘦高高像竹竿一样,一个矮墩墩胖乎乎像个冬瓜。”
比喻有趣,女子莞尔一笑:“这里人迹罕至,无人能来,你……”
话还没有说完,远方就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的怪叫声,虽然只有一声,但是悠扬绵长,拖音很长很长,一直不停。
女子听到,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转身就走。
桑葚儿奇怪了,是什么东西在叫?没听过这种声音,绝对不是熟悉的飞禽走兽,也不像是怪兽,跟着童心大发,想呼应一下,接二连三,把所有飞禽走兽的叫声依次模仿了一遍。刚刚开始发声,那怪怪的声音就停止了。
可是,没有一种声音与那相同。跟着,把没有被使用过的动物的声音也模拟了一下,终于有一种声音引起回应,不再那么凄厉,声音短促了,仿佛有几分欢快。
女子停止脚步,回眸一笑,脸上露出欣慰的神色,跟着又有几分警惕 :“你,你与他一伙的? ”
不是他,是他们,袁小子和生瓜蛋。桑葚儿点点头:“我跟他们一伙的。”
女人跟着变了脸色,转身又要走。
莫非我说错了?桑葚儿追上去:“我说他们,就是我找的那两个小家伙,也不算小家伙了,反正,比我大一点。不知跑哪去了,我要找他们,如果您看见了,就请告诉我,如果没看见,我到别的地方找,打扰了。”
见她说完要走,女子把她喊住:“姑娘,我看你聪明伶俐,你还能……还能……发出动物的声音,愿不愿意……跟着我去呀?”
“到哪去?”
“到……我住的地方去……”
她说得吞吞吐吐的,不说自己家,而说住的地方。 桑葚儿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自己的大事在身,也没有在意,只说自己有事,恐怕不能去。
女子返身回来,突然拉起小姑娘的手,很急切地说:“本宫很孤单,如果你能够陪我,那就好了……”
她的手冰凉冰凉,指头透明似的,还说什么本宫?难道她是皇后娘娘吗?杨贵妃来了?不对不对,那个贵妇人是丰腴的美人,不会这么苗条,也不会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当今皇上还没死呢,她哭谁呢?
桑葚儿打了个寒颤,怜悯心油然而生,说如果找到小伙伴了,干完事情,有机会的话,可以去看看她。问她住哪里?如果怕的话就送她回去。
美人紧紧地锁住眉头,长叹一声,松了手,突然转身离去,披帛飘起来了,速度之快,像一颗流星射出去一般。
本来想看看的坟墓里埋的是谁?可是跟这女人说话耽误了好一阵子了,还是赶快办自己的事吧。拂尘载着她飞驰,很快就来到一片密林,自动落地下。
这是一片黑松林,密密麻麻的大树一棵接一棵,只有一条小路插进来,到林子中间,突然显出一片平地,地面光滑平坦,都是人践踏的。
拂尘停下来,就应该发现他们的踪影,她转了一圈又一圈,鬼影子也看不到一个。若在这里突然消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遇到了意外,要么他们掩盖了自己的气息,生瓜蛋不行,袁小子可是应该做得到的,带着那两件宝贝,没有做不到的事。
忽然,一棵大树下面有一堆树叶引起了她的注意。不是枯叶,而是青葱的新鲜叶子,说是黑松林,也有其它的杂树,这一堆树叶乱七八糟的叶子都有,即使刮起大风,在这密不透风的地方,也不可能把这么多树叶都堆积到一起来。
两个家伙不会藏在这里吧,她举起拂尘轻轻一点,树叶立即散开飞走,任是她胆大心细,也吓得后退一步。
一个很浅很浅的土坑里平躺着一个人,苍白的脸上毫无人色,鼻孔与嘴边还有一些血痕,身子一动不动,这人不是小子的鲁师兄吗?不对不对,小子说过了,这是他的师叔,是小镇上那个鲁大厨的弟弟。就像刘师兄的跟屁虫一样,一天到晚跟他走在一起,还找自己打过架呢。
桑葚儿四周望望,连风声都没有了,到底跟着爷爷长大的,见惯了生老病死,蹲下身子,伸出巴掌,靠近他的鼻子,试不出半点气息。真正确定人死了,她反而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谁把他打死的?
没人回答他,一天到晚跟他在一起的那个大师兄,为什么让他停尸在树林里?小子他两个又跑哪去了?正在纳闷,就听到人声嘈杂,脚步纷沓而至。桑葚儿急中生智,身子一纵,跳到树顶上去了,然后拂尘在身上绕了一圈,身影和气息都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