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在,你怕什么?”袁小子抽出了锅铲,扛在肩上,四周犹如白昼,一把扯起他,拉着就走。
有光有亮,生瓜蛋胆子也大了,脑袋瓜子也好使了,轻轻对小子说:“还是不要打灯好,晚上走路,要防着别人,不能暴露自己。”
“由此可见,你的疯病全好了。”袁小子冲他点点头,收起锅铲,“你说的有道理。”
“但是,你要拉着我走。”
生瓜蛋还是心虚啊,小子也不笑他了。好在还有月色,只是越走树木越稠密,黑幽幽的密林让人心悸。小子紧紧拉着生瓜蛋不放,一路摸索着前行。渐渐的有了山,有了石头,似乎也有了人气。生瓜蛋闻不出来,小子毕竟有几分修行,虽然神识还不敏锐,但还是发觉,这个地方与外面不一样了。于是放轻了脚步,生瓜蛋也跟着脚步轻轻。
转过一片山角,四周全是瘦高的榆树,地上光洁起来,应该是有人经常走的道路了,两人拉紧了手,既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胆怯。
有人的地方,也就是有能够走出去道路的地方,但有人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定就有他们的敌人。
想到这里,他马上取出锅盖,变成盾牌一样,护卫着两个人往前行,心中默默念叨:掩盖住两个人的气息,不要让别人发现。
正摸索间,忽听前面一声音低声喝道:“你是哪位师兄弟?”
正走到一棵大松树下,袁小子吃了一惊,往下一蹲,把生瓜蛋也拉蹲下来,屏住呼吸,自己并没发出一点声息,而且还有神器遮挡,竟让人发觉,那人的神识不错啊。更奇怪的是,听声音,这人离自己不过几丈远,自己竟然没有发觉,可见这人是故意隐藏着的。
他宁心静气感应那人的位置,不敢回答,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怎么也想不到,树顶上有人讲话,像是藏身密集的枝叶中,却感受不到丝毫动静,只是压低嗓子,冷笑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原来,跑到这里来的不止我们两个,竟然还有别人,还不止一个人,静寂的夜色让他们的声音有些变异,但还是比较熟悉,他们两个难兄难弟总是在一起的,怎么现在分散跑开了?来的时间也不一致,似乎不大友善,居然还有几分敌对,这是什么原因?
“果然是你呀,先告诉我,你要干什么?”远处人问。
“你管我呢,你不过比我们早几天进道门,功夫也粗浅得很,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头上之人说话的是鲁道士。
远处的人是刘道士,说:“鲁师弟,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粗鲁了?为何要做出背叛道观、刺探观主秘密的大逆不道之事呢?”
鲁无为什么躲在树枝上?还很不客气地对他大师兄说:“你们什么秘密?当我不知道是不是啊?可惜我知道迟了。至今才晓得,你是个欺下瞒上,为虎作伥的小人。”
刘青衣阴恻恻地说:“鲁无,不要干出欺师灭祖之事,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懂得,秋玄谷是东山观的机密之地,一禁不得观望;二禁不得打听;三禁不得进入,你到这里来,莫非要破禁不成?”
一向和善的鲁道士也针锋相对:“怕就是要害之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无非是牺牲千人,成全一人,无非是损人利己,祸害百姓!”
“住口住口,”刘青衣连声呵斥,“我知道了,你早生反骨,伙房里一袋子盐就是你偷的吧?”
“是我拿的怎样?”树梢上鲁道士理直气壮地说,“你们坑害那么些人,竟然不顾他们死活……”
“我看你是不顾自己死活了是不是?”黑暗中大师兄哼了一声,吁出一口长气,不再言语。
小子躲在草丛中,听到偷盐之事有几分欣慰,紧紧缩在他跟前的生瓜蛋就要发出声音,被他一巴掌捂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候,忽听呼地一声,数丈开外一道人影忽速冲出,朝那树梢而来,暗中但见白光一闪,嘭地一声,树上之人从空中摔落,重重摔在地上……
不好,鲁道士被刘青衣打到树下来了!窜到跟前来打人的,正是小头锐面的刘青衣。
袁小子勃然大怒,顾不得自身安危,挺身而起,大叫一声:“好你个刘青衣,心狠手辣的家伙,居然杀我师叔,我跟你没完——”
怎么这小子在这里?刘青衣大吃一惊,后退一步:“你跟那丫头不是到山外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鲁无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叔了?他干下大逆不道之事,原来受你指使,与你合盟,居然敢窥欲我秋玄谷,本道奉上头之命灭他,正要抓你,今日竟送上门来,快跟我回道观去!”
“跟你回去?白日做梦,你先跟我交代,为什么要杀他?”盛怒之下,袁小子还想探究个原因。
“小家伙,你管那么多干嘛?跟我回去,饶你不死!”
见刘青衣双目烱烱,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有几分惊奇,有几分意外,原来他并没有发现自己,见鲁无有危险挺身而出,这才暴露了自己呀。
小子也不畏惧,心中更是悲愤,学道之人为恶杀人也是瞬间之事,今日一见果然。上前一步,要讨个说法:“你身为师兄,不讲道德,居然残害手足,是何道理?”
那刘青衣内心惶恐,突然计上心来,反咬一口,冷笑一声道:“你胆大妄为,私闯秋玄谷,我与鲁道士巡山,你被他发现,然后杀人灭口,是也不是?”
天下怎么有这样无耻之徒?明明他杀了人,却要嫁祸于我,袁小子一时心急,慌了神,急道:“分明是你杀的,你怎么血口喷人?”
“你想抵赖?抵赖得了吗?夜闯秋玄谷,本来就犯了大罪,不听教诲,反而杀了你鲁师兄,这是我亲眼所见,当贫道眼瞎么?走!跟我去见师傅!我看他再怎么坦护你!”刘青衣说完,跨前一步就要去拉袁小子。
天哪,道观的人都知道,两个道士关系极好,谁也不会相信刘青衣会杀了鲁道士。而几乎没人知道鲁无的哥哥是鲁大厨,小子与他已经是师叔关系,却只知道鲁无是执事多次派人捉拿自己的。
何况在这暗黑之处,刘青衣出手又快,袁小子回头望望,身边只有个生瓜蛋,这家伙吓得昏死过去了。他是因为疯傻被道观赶出去的,他的证明有效吗?自己就是跳进黄河再跳进长江都说不清啊,无论犯哪一条,自己都是死罪啊。
小子气急败坏,见刘青衣来拉自己,反手一掌推出,那刘青衣不曾想到袁小子敢反抗自己,竟被推得一个趔趄,一时大怒,手腕一翻猱身而上,身子虽瘦却出手敏捷。
袁小子见他使的是擒拿手法,只是想将自己抓回去,心念动处,灵随意动,猛地双手推出,一股大力如潮水般涌出。刘青衣知道袁小子力大,想要闪身退让,可力已近身,退无处退,嘭的一声,竟被袁小子推得如断线风筝,呼地一声朝身后林子中飞去了。
小子力大无穷,他一掌推开大师兄,这份决绝与勇敢已经表明自己与他势不两立,也从此和东山观一刀两断了。
他从来没见到过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杀人的事儿,何况杀的是他刚认的师叔。
鲁道士是个好人,就是当初他是自己师兄的时候也是和善的,跟着大师兄来捉拿自己,都没有对自己下过毒手,都没有仗势欺人。
何况,他深更半夜来到这里,是为了一个重大的目的,是为了破解阴谋,揭示谜底,救出四方镇的人。原来,这两人相认之后,他就在探求东山观的秘密,还给地坑下面送去一袋盐……
听到现在,小子一直默默无语,那两个道士的对话让他震惊,让他恐惧,让他突然明白了这么多道理。原来四方镇的下陷是东山观造成的,可谁是凶手?谁是主犯?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个灾难?
可惜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刘青衣杀人灭口。袁小子好后悔呀: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手?为什么没有及时的制止?刘青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过来,鲁道士又爬得那么高,就是没有受到打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有活命吗!
他肠子都悔青了,把刘道士打跑了,他赶紧取出锅铲照亮了黑暗,扶起地下躺着的人,把他搂在怀里,不是鲁道士是谁呀!
可怜他七窍流血,奄奄一息,于是连连呼唤: “师兄!不对,我应该喊你师叔才对,你醒醒啊!我是袁小子——都怪我啊!我怎么没早一点出来呀,我怎么没救你呀,我怎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打下树呀…… ”
“小子,袁小子,不,不怪你,我,我也,我也没想到,那家伙,那么心狠,竟然,竟然要置我于,死命 …… ”鲁道士尽力睁开眼睛,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说话断断续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