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长孙燕拍案而起。
众大臣也纷纷交头接耳。
其中一大臣俯耳同身旁的一位同僚低语道:“怎么会?春日里我还见过谢列,那人憨厚老实,怎么敢造反?”
“是呀,那人我也见过,当初秦尚书还夸过此人,可惜了。”
大臣们纷纷交头接耳,其中原因自然心知肚明,但也不敢明着说出来。
长孙燕看着众人议论纷纷,怒色尽显,朝下方愤怒喊道:“刘修怀!”
刘修怀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正等着下一步旨意,却突然没了动静。长孙燕忽然静了下来,眼角恰好瞥见角落里的沈沐秋,面色缓和了些,朝沈沐秋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长孙燕,一路移到沈沐秋。
“凤王妃,如今有人起兵造反,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可否借凤家军一用?”长孙燕柔声说道,丝毫不见方才的怒气。
沈沐秋一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她竟然还觊觎着那剩下的五万凤家军?
见沈沐秋不言语,长孙燕脸色微变,但还是尽量和善地说道:“凤王妃,你放心,哀家知道那五万凤家军是凤王爷留下保护你们母子的。哀家借用四万凤家军,待此事解决,哀家必原数奉还。”
沈沐秋微微敛目,紧握的双拳并未松开。凤无疾没有教她该怎么应对这样的事,她一时,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沈沐秋缓缓抬头,望向长孙燕,淡淡说道:“太后娘娘能在此时想起凤家军,是凤家军之幸。凤家军原就是始皇的恩典,如今为皇家效力,是职责所在。”
此话听来是客气之语,但听到长孙燕耳中十分不悦。沈沐秋在暗示她故意想要拿回凤王府兵权,竟还拿始皇压她!
“太后。”长孙锦未等长孙燕说话,已经先上前一步开了口,“臣感念太后和皇上为小女大办宴席,此番作乱,不必劳烦刘将军了,由微臣带着凤家军去平定此番叛乱吧。”
长孙燕想了片刻,刘修怀此番回帝都已有一些时日,又到了年关,不多久还是要回边关坐镇。她把朝中官员想了一遍,或许长孙锦去才最合适。
自凤无疾去世,沈沐秋一直不愿提起长孙家的人。若那棺中骨灰当真是凤无疾,那凤无疾便是被他们挫骨扬灰的!这样的仇恨,她怎能原谅?可如今,长亭尚在襁褓之中,凤家也只剩下五万兵马,即便她想做什么,也是无能为力。
或许那日在紫竹林,在告诉她事情原委后,长孙锦就知道她不会轻易原谅。所以,自那日后,长孙锦从未出现在她面前。
今日,沈沐秋岂会不知长孙锦此举何为?由他带着凤家军,平定叛乱后,他会主动将兵权交还给凤王府。若是别的将军,只怕那四万将士又不会再属于凤家了。
自宴席结束,长孙锦都不曾来找她。沈沐秋等了许久,她虽不会主动去找长孙锦道谢,但她本以为长孙锦在离开前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寒冬腊月,又是半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自皇宫出来,颜培朝本想送沈沐秋回王府,但被她婉拒,只说想要独自走走,颜培朝也没再坚持,丁一牵着马车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下弦月躲藏在浓密的乌云之后,原本漆黑的夜晚因为集市上几家还经营的店铺映出点点光亮。
府中还有两个孩子,沈沐秋本该急着回去的,可锦州一事让她心中郁结。无疾将凤王府交给她,希望她能守住凤王府,让凤家后人不受“诅咒”牵制。可如今,长孙燕依旧不放过凤王府,而她,竟完全无能为力。
饮香茶楼到了晚膳后便会关门,沈沐秋是知道的,她原本只想在饮香茶楼外看一看。或许凤无疾第一次见她是在别的地方,可她第一次见凤无疾却是在这里。
很出乎意料,饮香茶楼竟还灯火通明。
沈沐秋站在茶楼外,静静地看着,茶楼虽开着门,可里面异常安静,应该没有客人。
“王妃,回王府吧,小王爷和小公子只怕要闹着找您了。”丁一放下手中缰绳,上前一步,在沈沐秋身后说道。
沈沐秋只是微微昂着头,仿若没有听见丁一的话,抬步进入茶楼。
茶楼小二趴在柜台后,并未察觉有人进来,似乎被吹进的夜风惊了下,拢了拢身上披的袄子,换了个睡姿继续与周公相约去了。
沈沐秋环视四周,一眼就瞧见整个茶楼里坐着的唯一客人。那人背对门坐着,看穿着是一位中年男子。他一手拿着筷子夹菜,一手端着酒杯轻抿着,似乎并未被她的到来所打扰。
丁一越过沈沐秋,敲了敲柜台,惊醒了小二,“小二,上壶热茶来。”
熟睡中的小二被惊醒,睡眼惺忪,有些摸不清状况,脑袋慌了几回才晃到丁一的方向。他连忙站起身来,也不顾身上袄子落地,糊里糊涂说道:“大晚上还有人喝茶?”
沈沐秋并不想喝茶,只是一时出神未来得及阻止丁一动作,她只想进来坐一会儿罢了。
“小二,不必准备茶水了,我在此坐会儿,你继续休息。”沈沐秋柔声说道,转身朝位置上走去。
她伸手将披风解下,放到一侧的木凳上。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炷香的时间,她双颊早已温热,却也不伸手擦拭。
丁一站在身后,不动声色,也不出言相劝。锦州一事他早已知道,只怕今日在宫中发生了什么,王妃又想起了王爷。
“姑娘,有何伤心事吗?”
突然的,原本自顾自吃菜喝酒的中年男子走至沈沐秋桌前,轻声问道。
丁一伸出佩剑,阻止男子再靠近半分。那男子抬眸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没有靠得太近。
沈沐秋低头抹了泪痕,确定泪痕尽无,才抬手推开横在那男子身前的佩剑,低声说道:“丁一,不得无礼!”
“夫人...”丁一喊了一句,见沈沐秋朝他摇了摇头,才将佩剑放到身侧,虽说朝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挨着沈沐秋,以防眼前的陌生男子有什么危险动作。
“在下唐突,惊扰夫人了。”那男子换了称呼,稍稍退远了些,弯身拱手,表示歉意。
沈沐秋这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模样普通,身材中等,只是脸上的温和笑意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接近有何不轨的目的。沈沐秋伸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无妨,先生请坐。”
男子倒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下,关心问道:“夫人怎会在深夜外出至此?见夫人暗自垂泪,似乎有伤心事?”
沈沐秋摇了摇头,“在家中受了些委屈,让先生笑话了。”她顿了下,看到隔壁桌上的饭菜,面色疑惑问道:“先生怎会深夜在茶楼用膳?”
男子顺着沈沐秋视线看了眼,桌上只有两样小菜和一壶酒,似乎并未吃多少,他温和说道:“不瞒夫人,在下刚到帝都,与这家茶楼掌柜是旧友,他家中有事,将此处交由我暂管。现在吃得算是宵夜,这几日忙得辛苦,忙到此刻才用晚膳,方才只顾着喝酒,未招呼夫人,夫人莫见怪。”
沈沐秋浅浅一笑,未置可否,转回目光,接着便起了身,朝男子说道:“是我们扰了先生,不打扰了,先生慢用。”
她微微行了礼,朝丁一使了眼色,示意他离开。
丁一朝那男子看了一眼,拿起木凳上的披风,跟着沈沐秋离开。
两人才到门槛处,就被身后传来的男子声音唤住脚步,“夫人留步。”
沈沐秋和丁一回过头来,疑惑地看向那男子,等着他说话。
男子走上前,指了指茶楼二层,温和说道:“这些日子二楼做了改建,搭了戏台子,腊月二十六茶楼请了戏班子过来。若是夫人得空,到时候可以一同过来热闹。”
“多谢先生。”沈沐秋福了福身子,客气回道:“年关将至,府中杂事繁多,到时我会让府中下人送些贺礼来。”
说完话,又福了下身子,转身离开。
饮香茶楼内的中年男子,静静站在那儿,身侧双拳紧握,目送沈沐秋离开。原本温和的笑意早已不见,换上一脸异样神情,教人看不透,猜不透,不知那是什么样的思绪。
月华清冷,寒夜寂寥。
她原本...不是这般淡漠的人。虽内敛稳重,却也是爱热闹的。
回到王府时,长亭在奶娘照顾下倒是睡下了。只是舟儿闹腾,不见沈沐秋就是不肯入睡。
虽然这半年来心中郁结,可沈沐秋也没有疏于对舟儿的照顾。她原以为舟儿还小,对世事无常并不挂心,也不懂。可自凤无疾去世,她回到王府,舟儿便十分粘她,除了刚回府那些日子,舟儿便一直跟在她身边。
原本舟儿是跟着英儿睡的,现在他也哭闹着要和她一起。她一人无法在夜间照顾两个孩子,只能搬了软榻到屋中,让英儿和浣纱一同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