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是该木苍儿问她,此时她自身前来这处还情有可原,因为她素来与暮西暇相交,见她受难,想尽方法前来探望,这本无什么,只是她不该涉足这圈禁之地,便是她有错了。
既犯宫规,木苍儿她在长使面前自然低头,跪地拜道:“长使赎罪,长使也知,我与暮西暇素来相交,今日执勤回来,听闻暮西暇她被圈禁在此,我心中担忧,便前来看她。”
“这圈禁之地,你如何能进去?自不量力。”崔金玉骂道。
听她此言,大概是还不知自身已进入过偏室之中,这样也好,若是被得知她果真进入其中,只怕要受大罚了。
“是,奴婢自不量力,奴婢行至此处,发觉不可入内,便打算返回,至内寝休息了。”木苍儿弱声应道,将头压到更低。
崔金玉见她恭谨,便道:“你便起来吧,只是日后要谨守宫规,切不要再犯。”
这宫规只怕木苍儿她守不得,为了暮西暇,若是恪守宫规,只怕她要饿死在这处,不过为应付崔金玉,只有应下,“是,奴婢谨记。”她这才直起身来,立于崔金玉身侧,俯首。
“你倒是一不错的人,只是为何与那暮西暇厮混在一处。”崔金玉她眼瞧前方,态度傲人道。
厮混?这词听来很是扎耳朵,木苍儿她只是与暮西暇最开始,说过那几句话罢了,一来二去便就熟悉,熟悉过后便是互相了解,而后这身体病症又很是相似,便随她去认得了京燕御医。
她虽然为人冷淡,但是对她认同之人,是真心真诚相待的。
这样便好,木苍儿她也并非是贪图暮西暇她这显赫出身,是出于什么要攀附的心思,那时暮西暇她入宫之时,她母家正在受难之中,又有何人能知,今后她母家是一败涂地,还是东山再起。
“长使所言……奴婢并不明白,我与暮西暇,是真诚相交,并无其他。”她尴尬道,反正在木苍儿她看来,与暮西暇之间,若是用厮混二字,可是亵渎。
“真诚相交。”崔金玉重复道,她话中带有嘲讽之意,真诚,这宫中,这世道,何处可提真诚两字。
“苍儿啊,我却没想到,你也是一活在闺中那娇女啊。”崔金玉抬起宫服长袖,掩面笑道。
她这笑容要木苍儿看来嫌恶,这崔金玉平日为人,更是为旁人所厌弃,只是众人迫于被她压在官位之下,迫于她为崔尚宫侄女这亲缘,才无人多言。
“你不知我所言何意?”崔金玉笑道,“你这傻女子啊,这肝胆相照,乃是说给痴人听得。”
这月光之中,崔金玉挑眼看向她。
而此人她周身阴寒之气,那铜臭味,令木苍儿嗅来作呕,她便是喜欢与暮西暇这类女子相交,而对崔金玉,只要应付过便是。
只要面上不与她起干戈,日后在她手下安稳当差便是了。
她为何突然说起这话,木苍儿还未想通,即便这崔金玉,她心中厌恶暮西暇,而今太后已插手暮西暇之事。
即便崔金玉她在这尚寝局中呼风唤雨,但暮西暇她出身颇高,到底与她不是一路人啊,她何苦揪住不放呢。
还不是前日暮西暇入宫之时,与她冲撞了几句,就此崔金玉便怀恨在心。
“苍儿,我见你是一可交之人,不然你往后,便与那暮西暇划清界限吧,往后你若有何困难,可与我来说,那暮西暇她此时自身都深陷囹圄,如何顾得你呢。”
崔金玉她拉长声调与木苍儿说出这话来,却要人听来十分阴险。
她素来为人令木苍儿不喜,与暮西暇相比,木苍儿她只想要一个与她一般诚心朋友,况且这许多时日以来,暮西暇也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啊。
而今她有难,木苍儿是真心把她当做朋友,自然会主动去关照。
这爬狗洞去见她,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人,想来也只有木苍儿她一人了。
崔金玉此言她是绝不会答允,与暮西暇之间情分,乃是慢慢积攒而来。
木苍儿弱声道:“长使为何说起这话,莫非是对苍儿有何所求吗?”
崔金玉只是想将这女子拉拢到身边来,凭什么暮西暇她能得这般好友,在她受难之时第一时间赶来。
自上次,暮西暇受惠贵妃责罚,她受仗刑,屁股被打到皮开肉绽,木苍儿她是躬身照顾,在这之间还有崔尚宫多有往来。
崔尚宫也是与自身说起过,木苍儿这女子为人不错。
可她看来与暮西暇可不是一路人啊,这人生在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木苍儿她该懂得,人生在世便是要为一己私利而活,她这般对待暮西暇,往后暮西暇可有可能回报于她吗。
还不如与自己做个交易,她替自身行事,崔金玉她替木苍儿解家中难事。
这尚寝局中,这各位侍女家境如何,崔金玉她都是知道,而木苍儿她家中可算得最为贫寒一位。
父母多病,而她之下还有一位小弟,日子拮据,要靠她入宫这微薄薪酬才可勉强维持家用。
崔金玉也是心中怜她,转过身来,与她相对,语调刻意软了下来,好言道:“苍儿啊,这姐妹,还不是想交几个便有几个,你何苦为难自己,这暮西暇她没福气,太后这般袒护,到底还是落得这被圈禁下场,可你不同啊,你处事又好,人又聪颖,更重要是待人诚心忠心。”
凭她两句话,木苍儿怎会就回心转意,她还是更为信任暮西暇,即便暮西暇她一无所有,想来此人也不会害她。
诚心姐妹,便是相守就是,而她若有机会一路走高,木苍儿绝不会拦她,而在她受难之时,也不会置之不理。
“崔长使到底所为何事?”木苍儿实在不愿再与她周旋废话,重复问道。
兴许她是个爽快人,听得这话,崔金玉笑了笑,“你该明白我话中之意,我是好心与你相交啊。”
她话至此处,木苍儿也不好拒绝,但是与自身相交,她又有何好处呢,崔金玉她已身在长使之位,而自身不过低她一等女侍罢了,与她相交,自身才是攀附。
而与暮西暇一起,那才是缘分使然,更因她二人皆是体内有疾,要共同寻医问药,至于其他的,她二人并无过多交往,而在一处之时,所说也不过是吃用。
还有她不时说说痴话,木苍儿也就随耳听一听罢了。
“长使,既然如此看重奴婢,奴婢自然不会驳长使脸面,只是奴婢力薄,恐怕会为长使平添累赘。”木苍儿礼敬应道。
崔金玉只是想要利用她罢了,过些时日,宫中新晋妃嫔,尚寝局中自是会拨出一部分人去,前去侍候各位新入宫主子。
而这六局之中,更有一不成文规矩,那便是列位尚宫,再至每局每司更低女官,都要依附一位主子。
这侍女之中尤其通信频繁,崔金玉入宫之后,与那常在宫中姑姑口中得知此事,便想多多拉拢些人脉,日后可助她青云直上啊。
“并非,瞧你这张俏脸,而性情又讨人喜爱,再过些日子,宫中便要选秀了,列位新主子入宫,郭总管总会从尚寝局中分出部分女侍来,日后便在各宫各殿服侍,到那时,你自身月钱可要高出此时一倍,而且吃用又好,可比起挨在这尚寝局中,做这低等女侍要好上太多了。”
崔金玉好声好气说道。
这等好事,她为何会想到自身,崔金玉此言,在木苍儿听来自然愿往,在这尚寝局中挨过几月时候,真觉着身上被褪去了一层皮,而每月银钱又少,她入宫为侍便是为了家中只愿家中能够日子宽松一些。
“奴婢自然愿往,还望长使提携了。”木苍儿弱声道,她眼瞧着崔金玉眼眸,而后又低声问道:“长使为何看重于我呢?”
对她自是有所求啊,崔金玉知道,暮西暇她在宫中有位庶妹,正于尚宝局中当差,而此时,才入宫不到一月时候,她便被提携至女官之位,这等人物,崔金玉可很想结实。
她自是看不上暮西暇的,想来那女子,空有雍亲王府嫡女身份,可她却不求上进,整日闲散度日。
那暮云暇听来倒是位厉害人物,崔金玉便是喜欢这等有本事之人。
往后崔金玉,她心中所想,必然是做得崔尚宫这尚宫之位,而那尚宝局中,崔金玉她又无法结交陈尚宫,以她年纪,结交那暮云暇总是可能。
反正六局二十四司之中,这人脉需要早早打通才是。
崔金玉她心中想到这里,便与木苍儿道:“我正是要劳烦你一事,这暮西暇,她被困偏室之中,任谁人也是无法救出,我想你既然为她朋友,是该向她那庶妹,暮云暇去传个消息,以免她家人担忧。”
木苍儿她并未仔细听过,暮西暇说起过,在王府之中与她那庶妹之间关系。
想来为同根姐妹,虽然是同父异母,这也是姐妹,她二人至宫中也未有过联系,而今暮西暇受难,也该要她庶妹知晓才是。
而木苍儿是无办法,将暮西暇她近况告知王府,不过想来暮云暇她该是有那办法。
听崔金玉此言还有几分道理,应道:“长使好意,苍儿替西暇谢过,我明日便去向暮二小姐传话。”
这并非好意,崔金玉可是知道,这姐妹两个素来不和,而且暮西暇她为先王妃之女,而这当下雍亲王妃,对这嫡女并不善待。
所以怎会理她死活,说不定,还会要人来尽快取走她性命呢。
“好,那便辛苦你走一趟,对了。”崔金玉眼睛眯起来笑道。
她是想与暮云暇相交,此去自然要木苍儿替她传话,方便交往之用。
“长使请讲。”木苍儿静静等她下话。
崔金玉她浅浅一笑,应道:“你替本使传句话来,就与暮长使说,这过些日子宫中选秀在即,说本使与她有事相商,为列位新主子所备日常用具,更有宫服之类,再有服侍名册,我二人需先行商议,以免选秀之后,对新主子怠慢。”
木苍儿也未多想,今夜她将自己叫住,所嘱咐这些话,听来并无什么不妥,想来也并非是要加害。
“是。”木苍儿俯首应道。
“好了,回去歇下吧。”崔金玉轻声道。
这夜半之时,木苍儿还是奇怪,她此时到往这偏室来所为何事,莫非只为针对暮西暇而来?
若她真是出于这目的,她此人倒是无趣极了。
随她就是,只要对自身有益,对暮西暇无害,怒苍儿愿意为之。
至于崔金玉她是出于何种目的,何必理她,这是她所托之事,为她去做,于自身又无益处。
木苍儿她与崔金玉行过一礼,而后便转身而去。
而崔金玉她立于那偏室之前,眼瞧着木苍儿走远,今夜她应崔尚宫之命守在此处,却毫无发现,却发现这一个误打误撞的木苍儿来,随口几句便将她哄骗,想来好笑。
她不过一棋子,送至那些新主子宫中,会是何好事,倒不如留在尚寝局中,谋求升至女官之位。
受崔尚宫教导,至那些后宫之中主子身畔当差,弄不好便是丢命的下场,崔金玉可是死死记得这话,况且自尚寝局中入后宫服侍之人,那些主子自家中往宫中来,身旁便已带有贴身宫女,哪还用得上她们,到时入了后宫之中,她们也是做得劳苦差事,还不及尚寝局这闲散候命,和按时当差之人。
崔金玉冷冷一笑,抬步便也离去了。
第二日一早,木苍儿在醒来之后,便独自前往尚宝局去。
虽说尚宝局,与尚寝局之间相隔并不远,而两局之中女侍各自行事,几乎全无交互机会,这宫中宫人,便如蝼蚁一般,整日碌碌行步,毫无自由可言。
若可在女侍之中高升一级,便可多得一些自由。
木苍儿在昨夜听得崔金玉所言,她倒是真想日后被分出尚寝局中,至后宫之中为一位主子做差事。
自然银钱之上是她最为看重。
她转过几道宫墙,至尚宝局门前,遇到一侍女,与她问道:“我是尚寝局中当差宫人,想见暮长使,为尚寝局中崔长使传话。”
听闻是公务,那女侍便道:“那你便随我来。”
这长使与平常女侍并不同,她有自己独居之处,那侍女带她至暮云暇所居那偏室之外,说道:“暮长使,尚寝局中人求见,为崔长使传话。”
木苍儿她也是暮西暇而来,只愿她这庶妹能传话回王府,救她一命才是。
这暮西暇至宫中是死是活,雍亲王府中不会有一人在意,那王妃不会在意,这一连三月,王妃只顾照拂她这亲生女儿,每隔一段时候,便为她送进宫中吃食穿用,而暮西暇却是只字不提。
至于暮西暇她乳娘棠花,自她离开王府之后,棠花便在王府之中,也甚少向宫中打探,只安稳自己度日了。
而宫中更有苍寞寒在,有他在,棠花便不会担心,她信那人会尽力护佑暮西暇。
可她不知,宫中已变了一番天地,苍寞寒他那从前痴心也已因旁的女子而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