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她家事,京燕倒是知晓几分,她家境贫寒,大概一家子都指望她入宫做事这一月几两银钱过活。
她是辛苦,京燕他未抬头,只默默为她按摩脚踝,“似乎宫中女侍,两月之间,可在宫门外与家人见上一面吧。”
木苍儿将他视为朋友,便不瞒他,哀声应道:“并非,我父母多病,并不常出家门,而小弟年幼,他也不会前来见我一面,每月银钱,我都是托那来往宫中行人带回。”
越是听得她说起这些,京燕便越是怜她,想来他已没了父母,便只有一心醉心在医道之上。
声调缓缓,与她说道:“有父母在,到底心中有个牵挂,我孤身一人,还没这福气呢。”
从未听过他说起此事,他入太医院,与旁人不同,是受四皇子举荐而来,而他平日看来英姿勃发,桀骜不群,不想心中竟也有此感。
木苍儿听来,听出他话中悲伤之感,便随着道:“我是没有御医这本事,只有卖出劳力,为人奴婢才可过活。”
如此说来,也可要他心中舒坦一些吧,总归比起自身,他已好上太多,至少这一生,是为自己而活。
他两人皆是可怜之人,京燕听木苍儿这话,也便没再多言。
为她按摩有一炷香时候,这经脉该疏通了,而后替她将鞋袜穿好,“等下,我为你找上两幅专治扭伤药贴来,你每两日便换上一贴,不过几日便可转好了。”
“恩。”她点头答应,那女子顺和乖巧之态。
京燕他起身在药柜之中翻找,翻出几片他自制药贴来,而后交到她手上。
他两人是越发亲近起来了,木苍儿接过他所赠之物,想到她拿过那鞋垫来,从桌上手边拿起,递与他看,“御医请看我这手艺,你觉如何?”
原本京燕,在这穿用细枝末节之上便不在行,他也未在意过,不过木苍儿她好意,他将那鞋垫接过看来,好针脚。
“你手艺真好,其实我从未用过这些。”他笑道,而心头已是很暖了。
他素来孤身一人,极少受到旁人照顾,木苍儿所为,正是要他心头暖起。
两人话至此处,一小公公便到了偏殿门前,轻叩了叩门,躬身道:“京燕御医可在,陛下有请。”
京燕听得那声,他回过身来,将那鞋垫放于桌上,与他应道:“哦,我即刻便去。”
他俯下眼睛,看向木苍儿道:“陛下召我前去,恐怕失陪了。”
原本就是为他送这鞋垫而来,他若有事,自然不久留了,木苍儿手掌撑在桌上立起身子,应道:“那我便回了,昨晚熬到深夜,我正是困了。”她抬手捂住嘴巴,打起哈欠来。
是为他纳这双鞋垫所致,京燕能够猜到,和她温温一笑,“那便回去好生睡下,往后可不要再熬夜,你身子不好,才是用药调理恢复一些。”
“恩。”木苍儿她抿嘴一笑,转身便先行离去。
而京燕,他提过药箱,便随那小公公前去太极殿了。
此时苍寞寒正于内殿之中等候。
他于软塌之上坐着,手掌撑在额头,这一早起便越觉疲累起来,也怪他昨夜任由性子才弄成这般。
年馨儿她前去受那封妃之礼,此时并不在殿中,苍寞寒也怕要她见到,如此正好。
京燕他随那内监入殿,便跪于地上,那内监禀道:“京燕御医已到。”而后便退了出去。
苍寞寒他正在闭目养神,听得内监禀告,他这才抬起眼睛,“你来了,上前来吧。”
与京燕见过一面,这第二次相见便是直接了当再无废话了。
他已认准这人,往后皆是由他诊治,京燕他起身,俯身走至苍寞寒身侧,而后跪地,从药箱之中取出那垫枕来,要他将腕子搭上。
细细诊脉后,京燕平声道:“微臣月前,曾与陛下嘱咐,平日里无论饮食起居皆要注意,这脉象看来,陛下并未遵守吧。”
这脉象容易诊出,苍寞寒点了点头,“你开下那方子,朕每日不断,似乎并无起色啊。”
他此疾难医,无论是何药方,都要长久服用才可见效,这还要他平日里生活之上多多注意才可。
他又无节制,仅靠那药物自然是不足的。
“陛下听微臣一言,不可消耗自身。”京燕好声说道。
而喜闻女子为他有孕,陪伴整晚守她安睡只显深情罢了,兄弟同饮,他满饮几杯,只为解心中烦闷罢了。
这两件,不过一夜时候,便可要他眼底乌青。
他心中更是无奈,“你便为朕诊治吧,至少要朕舒坦一些。”
身上疲软无力,他实在难熬,与京燕交代道,这话中似乎还带有些请求口气。
“那么微臣,便再为陛下行针?”京燕随着道。
直到今日他也未寻到法子,除非针灸之外,为苍寞寒他疏通身体脉络,再无其他办法。
“好。”苍寞寒紧随应道。
而后将朝服解下,他背脊裸露,京燕跪地为他行针。
他二人闲话,苍寞寒虽身上难耐,但想来年馨儿她有孕之事便觉开怀,此时宫中还无几人知晓。
他伏在榻上,与京燕问了句,“朕这病症,此生还有望与常人一般生育吗?”
因京燕他为男子,因他为御医,所以苍寞寒说起这话并不避讳。
“陛下体虚,在京燕看来,从医之人,是不愿陛下做那难为自身之事的。”他如实答道。
以苍寞寒他如今身子条件,与女子行房,做那生儿育女之事,无疑是消耗。
他那肾气,比起平常男子来看,是虚弱太多,亏不可负。
有过前一次,莫非他还不长记性,欲要行那为难之事吗。
可苍寞寒却是做了,到底也康复了,那阵扎在他背上,浅浅刺痛感,不过却觉着身上舒服许多。
“可朕正在壮年,为皇嗣考虑,也不可……终身禁欲啊。”他说起这话,话中迟疑,并非是他****极大,而是传宗接代,总不可放弃。
京燕听得这话,他默了一阵,他想来,苍寞寒若是一直以这身体底子与女子恩爱,只怕活不过多时,可苍寞寒到底九五之尊,他不可将这话说出,岂非咒他短命不成。
“依微臣看来,陛下还是节制为好,于龙体有益,至少也要京燕为陛下诊治初见成效后再去放纵。”京燕认真为他施针,完毕之后,便跪在他身旁,坐于脚上,也好要自己舒坦一些。
他说起这话,令苍寞寒发笑,到底都为男子互相都懂得。
可那算来,也并非纵欲啊,到男子这年岁,正是壮年,怎可入眠之时怀中空落。
苍寞寒见他那副一本正经模样,想来好笑,好言道:“你跪在地上是不舒服吧,朕准你起身,入座吧。”
而后抬手命宫人,“看座。”
宫人搬来梨木椅,京燕也是腿部酸麻,应道:“多谢陛下。”便从地下起身,入座了。
与他说起这些,苍寞寒只觉好笑,便想与他多说几句,反正闲来无事,打打牙祭也是。
他那严肃脸色,苍寞寒小心问道:“京燕御医可婚配了吗?”
苍寞寒到底后宫已有了一位馨妃,而且她已有身孕,便也算得过来人。
方才听来京燕那几句,似乎在此事之上,他颇有见地。
京燕与苍寞寒比起来,还是一只雏儿,他心中倒是已有了一女子,只是他羞于开口,也不愿开口。
自父母过世从医以来,便发下宏愿,此生性命倾付医道之上。
“并未。”京燕他平声答道,在苍寞寒面前,他表现恭谨有礼,此时坐下,坐姿也是挺直挺拔。
“那么可有意中人吗?想来御医这年纪,该是婚配了。”苍寞寒眼瞧着他说道。
能如此靠近他的人,除非京燕之外,便只有年馨儿,日后若无人可说话,便与他闲话几句。
在政途之上,与京燕也无关联,他不过一全心在医学之上御医罢了,与他闲话亦不会怕。
“京燕身在太医院当中,只专心本职,并未想过其他。”他平声应道。
他该有位妻子了,待这男子身旁,夜中睡时,怀抱一女子之后,他便明白,那是如何难以控制自身了。
“诶,若是御医因事务繁忙,未有空闲去寻那意中人,不然朕见御医你相貌堂堂,而又才高,这官宦,皇亲之家女子,随你挑选,朕为你指婚就是。”
苍寞寒直接说道。
而京燕并无此心,无论哪家千金,他性情桀骜,只怕难以相守,再来他总会去往偏远之地寻找良药,多半不会留在家中,只怕要委屈女方。
他只是奇怪,苍寞寒为何突然提起这话来,便直接问出了口去,“京燕可否与陛下多问一句。”
“你说。”苍寞寒随意应道,他为天子,还有何事不能做成,除非死人复生,上天揽月,他都有自信可做到。
“陛下为何问起京燕这话?”他仍是那严肃面色。
而此话出口,却在苍寞寒听来十分有趣,笑道:“朕是见御医平日里太过拘束,想来有一女子为伴,阴阳调和,也可好转吧。”
听来这话,京燕先是怔了一怔,而后细想来,他便再难以维持那高冷神色。
他神情转为又羞又恼,要苍寞寒看来大笑起来,“御医终于也露出旁的神情来,要朕放松些了。”他垂下头来,额头抵在手臂之上笑起。
而京燕他正襟危坐,见苍寞寒这反应,倒不知如何自处了。
原本以为,这是位与他一般严肃君王,却不想也带有男子那玩闹性情。
他笑声令京燕很是难为情,一时之间便默住不做声了,只冷冷瞧向苍寞寒。
待他笑够,抬起脸来,迎上京燕那冰冷眼光。
他这才收敛,将笑容收起,“大抵是朕此言过分吧。”
京燕他懒于理会,不过是因苍寞寒他为帝王,而自身入这宫中作为御医,要安守本分,这才对他毕恭毕敬。
“陛下但说无妨,京燕却是平日古板一些。”他随着道,不想与苍寞寒冲突。
算来也有一刻钟,该为他将针取下了,京燕起身,至他身侧,将那银针一根一根取下,收回囊中。
“陛下听微臣一言,日后若是在男女之事上不可节制,那便在日常起居饮食之上多多注意,不可再消耗自身。”他仍是以一御医身份,与苍寞寒好声嘱咐。
无论是为何人诊治,京燕他都为医者,只为病患身体负责。
“是,朕记得了。”苍寞寒和顺答应,方才才是觉出与京燕有些相投,而他此人性情不好接近,听他这几句,便也安守君臣之道吧。
他应话这声,就如那小孩子一般服从,又问了句,“御医可还有见效快些良药,或是补品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