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手轻脚自榻上坐起,一缕发自头上垂下,懒懒抻起懒腰来,手抚在脖子之上,扭了扭,而后转过头看向桃枝,“桃枝,醒一醒,你我往御花园去吧。”
桃枝她卧在身旁,身体扭着,脸颊红扑扑的透出红色,听到暮西暇唤声,翻过身来睁开眼睛揉了揉。
“睡醒没宝宝。”暮西暇伏在她身边,一根手指戳在她脸颊。
她那皮肤细细滑滑,简直吹弹可破。
手指戳进去便是一个小坑,看上去可爱极了。
从前暮西暇从未喜欢过小孩子,可有桃枝陪伴在身边后,便生出那母性的感受来。
桃枝她懒洋洋的,在床上翻过身子,偏过她那稚嫩小脸来,睡眼朦胧的望向暮西暇,“姐姐,你何时醒来。”
她口中有黄瓜的清香气味,暮西暇很喜欢她呼吸的味道,“比你早上一小会儿而已,快,我去打盆水来,洗过脸清醒清醒,我们就出去。”
“恩。”桃枝点了点头,暮西暇便踩上绣鞋下了床,拿过铜盆至殿外,到庭院当中那口井旁打水。
她一面拉扯井中的长绳,眼瞧着那地上的桃红土壤,它与昨日见到并未改变,不知这土壤当中会生出怎样的花来。
京燕说,这桃红土壤,是西域所生长一种奇异花朵,可今日暮西暇只闲翻了那古书几眼,并未看到这花名称。
她将井水倒入铜盆当中,便打算回殿中去了。
大概也只是一株草本之花罢了,并没有其他坏处,只是比较奇异。
她只略略想来,进入殿中,见桃枝正穿鞋袜,“来,快擦把脸。”暮西暇朝她笑道,将铜盆放于圆桌之上。
桃枝朝她而来,暮西暇将布帛浸入铜盆当中,而后拿出递给她,“擦把脸。”
这小妹妹很是听话,她拿过在小脸上揉了一把。
给暮西暇的感觉便是如在照顾她亲妹妹,当然在这时空她并没有亲人,除非相待她很好的人,再无亲近之感。
瞧桃枝她的皮肤,女子未长成之时那美态,若她长大,定然是个大美人呢。
“我不识路,桃枝你要为我领路。”暮西暇浅笑说道。
这宫中除非尚寝局与太医院之外,暮西暇还未到过其他地方,自然比不得桃枝这自小长在宫中的人。
“恩。”桃枝将布帛交回她手中,又道:“其实很近,出了尚寝局,绕过四道宫墙就是。”
四道宫墙,听来也不算近了,这唐宫宽广阔大,只怕要绕上好一段路程。
“御花园是陛下与诸位嫔妃游玩之处,景色十分好,到今日我也只去过那里一次。”桃枝有些失落道。
只去过一次,暮西暇揉揉她头发,“桃枝很喜欢那里吗?”
若心中有天地,一小小御花园也不在话下,暮西暇她性情本就是飘逸随和,对金玉珠宝都无兴趣,对亭台楼阁更无兴趣。
“这宫中也无旁的好去处,只是那次,崔姑姑带我去往御花园,我不巧遇到先帝爷与惠贵妃,他二人立在锦绣花丛之间,在我看来真是天配璧人。”桃枝仰起她那张小脸来,那神情当中满是憧憬说道。
先帝爷与惠贵妃?暮西暇还未听说过,这宫中为主之人,她并未见过几位,只知皇后,并不知惠贵妃。
“惠贵妃……”她沉吟一句,忽而想起,四皇子似乎说过,惠贵妃该是他母妃吧。
“四皇子之母。”接着道。
桃枝点头,“惠贵妃该是后妃之中最为美艳的女子,我曾见过她年轻时候样貌,美如画卷,那时桃枝便想,若今后生得与她一般模样,哪怕是十分之一,也就算得是美人了吧。”
将那惠贵妃说得如神仙一般,暮西暇倒是好奇那位美人,如今是何种模样。
暮西暇正晃神想着,桃枝此时拉住她手腕笑道:“不过在见到姐姐之后,我便觉得惠贵妃也并非一等一美人了。”
她这丫头,夸起人来有一张巧嘴,“你可是真心说的?”暮西暇眼神当中透出不信神色望向她道。
“恩,真心。”桃枝紧跟应道。
她生的这模样便是纯真简单,权当她是真心吧,不过暮西暇却从未将自己视为那一等一美人,美貌在她看来不过是平常。
无论何人认为她美,也觉这美丽无价值。
世上女子该是都在意夫婿吗?偏偏她,还没有倾慕男子。
而对苍寞寒,也只是那一闪念的感激,感激他深爱与维护之情,暮西暇她生性要强,是绝不会为任何一男子,任何事而放下身段的。
日子苦也罢,挨着也罢,只要能够将内心最为看重目的达到就是。
那志愿,便是悬壶济世,为人类社会发展略尽绵力。
“走,你带我去御花园逛逛。”暮西暇俯下脸来,与桃枝抿嘴一笑,牵过她的手,两人悄悄自尚寝局角门出去,以免被人见到。
她二人在尚寝局中,在这皇宫之中,就如闲人一般,只怕乱闯乱撞被人撞到会受责罚。
“你这无用姐姐,本说是带你往御花园去,却还是要你来领路,桃枝,可是辛苦你了。”暮西暇一面走着开玩笑道。
其实要她一起出来,不过是给自己壮壮胆罢了,桃枝她自知年岁还轻,从前都是崔尚宫陪在身边,一人行事总觉心怯,有位姐姐陪在身边,胆子还大些。
“不会,是桃枝想要出去走走,是姐姐陪我,姐姐不认路也是自然,我自小长在宫中嘛。”她轻声应道。
桃枝她是个好性子,暮西暇听这话笑起来,“那就有劳你了。”
她也不在意,不识得去往御花园的路又怎样,她心中已装有超越这时空众人的学识,不在意众人眼光,亦不在意身处何境。
桃枝牵住她手,另一只手抬起指向前方那处小门,“姐姐快来,就是那里了。”
到了?暮西暇她方才正在想那偏室之前的桃红土壤,在想那花开之后,会发生怎样事情,是否会有恶事找上身来。
被桃枝拉扯着,跑进那门内。
瞧她那急不可耐模样,暮西暇本不善于奔跑,忙叫道:“可慢些,小心地滑摔了。”
桃枝她跑跑跳跳的样子天真又活泼,要人见了心中喜欢,暮西暇只嘱咐也不叫停,被她拉进御花园当中。
当立在门口一瞬,才明白为何桃枝这样想要到这处来,果然是个好去处,那草木郁郁葱葱,前方水塘流水声泠泠作响。
只立在这园门前,便能嗅到百花喷香。
“姐姐你瞧,是否很美。”桃枝立在她之前,欢快道。
暮西暇随着笑道:“很美,我们去转转吧。”
她牵过桃枝的手,在这御花园中慢慢行步,所到之处皆是美景,她想来这是多富贵的大唐,这御花园美景,要多少工匠才可筑成。
她两人在花间行步,桃枝采下一朵红花,递给暮西暇道:“替我簪上,姐姐替我簪上。”
难得她高兴,暮西暇只有从命,替她将那红花戴在秀发间,“这是你第二次来到御花园吗?”问了句。
此地,此生有幸见过一次足矣,若生在从前时空,也未见得就能寻到这王朝从前古迹。
桃枝她细手抚在那红花之上,笑道:“的确是我第二次,今日再见与记忆当中不同,不过仍是好看的。”
听她这话,暮西暇掐掐她小脸笑道:“人的记忆总会改变,记忆当中也不全是真实样子,况且多年了,你也该有所遗忘。”
记忆是会改变的,在暮西暇这无神论者看来就是如此。
“我记得清楚,不会有错。”桃枝随着道。
她这小女子,与自身并非同类人,暮西暇自小学习理科,这世上一切都可用科学来解释,至于爱情,也可用科学来解释。
所以对一切都带有透彻的眼光。
她两人正闲话,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声调,“何人在此?”
听来是位宦官,暮西暇牵着桃枝的手回过头去,见一位公公在前方,忙拉她跪在地上。
那内监疾步走至暮西暇她两人之前,责骂道:“你二人为何在此,是否私闯御花园?”
已被抓到,暮西暇也无可辩驳,应道:“奴婢知罪,是奴婢初入宫中,对宫中不熟悉,一时误打误撞走进这里。”
而桃枝被那内监吓到,低垂着头没敢做声。
“大胆奴婢,竟敢私闯御花园。”那内监高声叫道。
暮西暇再没出声,那内监责骂,而此时传来一温厚女声,“罢了,她不过不识路误入此地,放她归去吧。”
听得这声,暮西暇抬起脸来,见一位素衣妇人,看来她头饰装扮,该是后妃。
她不知是何人,眼神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迅疾将头低垂。
那内监行至妇人身侧,禀道:“惠贵妃是慈悲心肠,可不知这宫中奴婢狗胆包天,哪知她是否无心之失,你且看她身侧,那幼女发上插带红花,看来可像是误入御花园当中?”
倒是有几分道理,惠贵妃并未接话,抬眼看向那两女子,一位看来年岁稍长一些,另一位看来还未成人。
再看衣着,那年岁稍长一些,穿戴乃是平常人家女子常服,看那做工款样,亦不是一般人家。
可她自称奴婢,无论穿着与服饰,皆不是女侍规格。
“可不要框我,你如实说来,到底何人?”惠贵妃平声问道。
暮西暇怎敢说是桃枝她想要前来御花园闲逛,便随她前来,这御花园,平常宫人是不可入内的。
垂头应道:“奴婢所言不虚,的确是不识路来误入此地。”
她态度十分谦卑,惠贵妃继续问道:“你自称奴婢,是哪局哪司,为何不着宫服。”
这……
自崔尚宫告知,搬至尚寝局偏室之后,暮西暇想来亦不必出行当差,便将那布料粗糙,禁锢在身的宫服换去。
她俯首看了看身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惠贵妃见她这般,便知她是扯谎相骗,严厉责道:“本宫宽仁,却也不喜被人所蒙骗。”
“奴婢知错。”暮西暇忙拉过桃枝伏地一拜。
那内监紧赶着骂道:“一句知错,便可免去责罚吗?你这奴婢好不安分,宫服亦不穿戴,私自前往御花园中,面对主子竟敢扯谎。”
他那声慌字,拉长声调直扎人的耳朵,暮西暇听来就如那台上唱戏的戏子一般,这声音令人讨厌。
可她为卑贱宫婢,即便讨厌也只可藏在心中。
“惠贵妃,奴才看来,这宫女要动用宫规处置才是,她也实在放肆。”那内监咬牙切齿说道。
任凭如何处置,惠贵妃这几日正为先帝逝世而伤怀。
“处置就是,本宫心情不佳,先回宫中了。”说过一句,便转身,带侍女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