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东西都是好的,若是常人看来,还是宫中御膳房所制的糕点更美味些,小姐偏爱自家乳娘所做的,是有心。”京燕浅笑道。
她的性情,只要人觉着很真,她从未伪装过,只是性情太过乖张,要人心中不安,唯恐她惹上什么事情。
京燕他也有难处,来这宫中,不过是得四皇子照顾,若他做游医,过上这一辈子,行医,为人看病,救回几条命,也就尽了本分。
可京燕不曾放过他的才气,得四皇子赏识,能够入宫来,就是为钻研医道,旁的,他不想理,也没这能耐。
至于暮西暇吗,这小女子不知收敛,又想法多多,京燕瞧着她,似乎有些学识,可她痴了十六年,就算是有些学识,又有多少呢。
“大人好会说话,从前怎不觉着。”暮西暇擦擦嘴角。
想着与他说说那药方的事情,那稀奇古怪的文字,大概他是读不通的,那时自己被禁足,她猜测着,有一种情况,便是这一生都走不出,所以先将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交给了京燕。
“难为你心里还记挂着亲人,听来你方才那几句,似乎对生身父母并不看重,却十分在意一位养你长大的女侍啊。”京燕笑道,他轻飘飘的眼神落在暮西暇身上,很好奇,到底她从前在王府中受到怎样的对待,宁可留在唐宫受苦,也不愿回家去。
是有什么割舍不下吗,京燕怎样都无法相信,暮西暇她是因为爱好医学留在这里。
“乳娘与旁人不同,她疼我爱我,是因我本身,是因我那早逝的娘亲,她是真心待我好的,她真心待我好,我便真心待她好。”暮西暇应道,“可是我在这境地,如何待她好呢,只能要她多爱我一些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她的心思,是与旁的女子不同,世间父母爱子,多是希望子女依赖,她去做了,对人心明白。
也算是尽了孝心,京燕嗤笑一声,“我就没大小姐这福气啊,你不然就守在父母身旁,有何不可。”
“别说这话,莫非你赶着我出宫回王府不成。”她听来眉头便皱起来,将京燕的话堵在嘴巴里,他便不再说了。
接着便提起那药方的事情来,也有一段日子了,不知京燕还留着没,问道:“大人可还记得,我被禁足之时,托苍儿给大人送来那张药方。”
那稀奇古怪的东西,京燕还留在身上,就知道她哪日要问起来,暮西暇她与四皇子有交情,自然认真对待。
“在,我收着。”京燕应道,而后从怀中取出那张药方来。
他看过了,大致算了算,当中有很多药名,不过因为文字的问题,很多也看不出。
“这是什么?”他问了句,其实这东西,他也不放在心上。
“一种药剂,HIEN。”暮西暇直接说道。
京燕听到这稀奇古怪的名称,他哪里听得懂,只端坐着,眼神静默的瞧着暮西暇,动了动嘴巴,还没有发出声音来,只听暮西暇继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会解释。”
她拿过那张药方,看到自己那歪七扭八的字来,也是很头疼,没办法,她是现代人,学写这古字,还要拿起毛笔,才不过几月时候,能够写出来已然难得了。
难道要她一个常年用电脑的人,在一刻钟便学会如何去写毛笔字。
“我这字……”她很无奈的扶额,在怅然之后将话题放在这药方上,“这种药剂,便是治疗人体肾气不足,或是肾功能虚弱,一种药剂。”暮西暇抬起脸来,对着京燕说道。
一种药剂?前些日子她还给了自己一些提纯药水,她到底在做什么,怎么听来和巫师一样。
“小姐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京燕仍然一样动作,坐姿不变问道。
从遥远的现代,千名百名学者传承承继而来。
“医书,教科书。”说到这里,暮西暇长长的呼出口气,这是如何学来,也无法与他解释。
事实便是,她是一缕魂魄,这暮西暇可当真是奇女子,偏偏丢了那一魄,她便是痴呆,而这一魄,在遥远时代,竟然会成为一位学识极高的博士。
“教科书?”听到这新鲜词汇,京燕低了低眼睛,瞧向地面,满是灰黑色。
他这偏殿内,也是许久不曾收拾过了,什么教科书,听来这词他只觉得奇怪,暮西暇讲话自来是天马行空,因为她这生来痴呆的经历,就算是她神志恢复之后,再说起话来,也要人难以相信。
“对,教科书,和医书也差不多的。”暮西暇她双手托腮,淡淡道:“你是不是又想为我开药调理调理神志了?”
正是此意,听她这话,京燕笑了起来,“小姐都已猜到了,那么看来,我是应该为小姐开副药了,还请小姐先要在下请脉。”
他伸过手来示意,暮西暇静了静,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少来,我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那什么HIEN,什么教科书,这奇怪字眼都是从何而来。
京燕眼瞧着她,而后叹了声道:“我实在弄不清你这小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如果与他说了,他相信就好,可暮西暇知道,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等下与他说了,自己是一魄归体来到这大唐,京燕只怕会立即将自己绑住,强行治疗。
生来便是痴呆,神志恢复了也被视为痴呆,她无法辩驳。
暮西暇脸色平静,与京燕一般神色瞧着他,“来京燕大人这里求医,还请京燕大人认真教导西暇,西暇,也会同样与大人交互的。”
实在不知,她能交互些什么,她一痴女,从来十六载,神志不清,会懂得些什么,读过几本医书,以为就能够从医了吗?
不是京燕,在心中瞧不起她,而是她无法令人相信。
他两人静默无声,这时暮西暇才想起桃枝来,这几日桃枝不是都在京燕身边,那么她此时在哪里呢。
“大人,桃枝呢?我怎没见她?”暮西暇四处看去,没见着桃枝的人。
她怎不在这处呢?
京燕应道:“桃枝她,很喜欢去后山,昨日与我去采药,今日耐不住便又往后山去了。”
贪玩的性子,在宫中,她正是小女孩好玩的时候,总憋闷在这唐宫之中,是委屈她。
若不是那一次随她去御花园被主子瞧见,只怕今日她仍惦记着。
有一处后山,能随她去逛逛也好。
可这已经是什么时间,怎还不回来,“天都黑了,她还未回来?”仔细问道。
天色是有些暗了,方才木苍儿来,京燕没能顾上,这才想起,“这……我一时间疏忽了,方才苍儿来便没顾上,果真,这时候了,她还未回来。”
果然他一粗枝大叶的男子,将一小娃娃放在他身边,弄不好哪日走了神,将桃枝扔在药罐里都不知。
“你啊,那你我去找一找吧,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与崔尚宫交代。”暮西暇叹了声,与京燕忙起身,便往后山去。
提着亮色纸灯笼,朝后山去,宫外那一座高山,京燕总朝那里去采药。
暮西暇还未上过这山呢,与他一边走着问道:“这山上药草可多吗?大人说过,一直以来都是来这山上采药的。”
他两人踏在这土路上,走了这一会儿,京燕也有些喘息了,应道:“这山上药材很多,是特意种植,土质很好,宫中用药量很大,外地进贡,再有民间所购,是太医院中人,嫌恶药物来源之少与繁琐,便自行在这后山上种植了。”
还有这由来,太医院中人倒是有办法,听来很有趣,“那么是何时开始种植呢?”
“大唐对医药之类学科很是重视,从高祖开始,太医院便有这惯例,算来也有百年了,近些年来,倒是无人再去种植,而这山上,真如宝山一样,也有众多野生草本植物,这才是最难得的,我平日里除非动用太医院现有药材,便是前来山上采摘那些野生的药材之类。”京燕应道。
这里果真是一巨大的宝藏,对从医之人来说,药材便是巨大的宝藏。
对暮西暇与京燕来说,研习医道是毕生事业。
当然了,在此时此刻,在当下,京燕还未将她视为同类。
这太医院中御医,与京燕也算不得同类,太医院中的御医,便是为主子所候命的下人,宫中,御医的地位,也只是高过内监与侍卫罢了,本质上仍是下人。
他们从医,便是为皇家人所候命的,他两人走着走着,到山腰间,想这样大一座山,要找一个小女孩,可是费力了。
暮西暇说了句,“这如何找她,这山这样大,桃枝她该在哪里。”
若是寻不到那小女孩,可是京燕他自己的过错了。
天已全黑下来了,京燕心中也担忧,随着道:“若是寻不到她,可是我的过错了。”
“快些找吧,我那小妹子,她若是丢了伤了,京燕大人,我可要讨个说法的。”暮西暇她行路气喘吁吁,京燕抬手扶了她一把。
“你放心就是,我又不是故意。”京燕随着说道。
他也担心,只是一时手边有事,将桃枝忘了而已,暮西暇一面走着,步子越来越快,叫道:“桃枝,桃枝——”
乌漆嘛黑,整个山上都静悄无声,尤其夜里显得阴森森的,要人见来身上发冷。
他两人一路走着,喊着叫着,就是不见桃枝的人,好一会儿了,暮西暇实在是急了,忍不住了,便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上去。
腿也酸了,京燕立在她一旁,手执着那灯笼,暮西暇揉捏着大腿,眼瞧着他,“你说桃枝她会在哪里呢?”
就在这山上,她说是来这山上玩了,京燕想来,她都有十几岁了,自己来玩也不会出事。
可这时候了,天全黑了也没见到人才着急起来。
“大概就在山上吧,莫不是她回去了,不然你我再回太医院瞧瞧?”京燕说道。
回去了?若是没有,岂不是又白走了一趟,暮西暇垂下脸来,她是担心极了,只怕桃枝会出事。
“若是找不见她,我要与你没完了,答应好好的,怎这样不尽心呢。”出口责怪起来。
只是一时疏忽了,人还未找见呢,听暮西暇这句责怪,他心里不舒坦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这山上哪里会出事,桃枝她也很大了,哪里会有事。”辩驳道。
他两人险些吵了起来,暮西暇也住口了,京燕也住口了,便这样安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