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瑞言扶住方向盘,嘴唇微抿,下颌角到鼻尖呈现出一条完美的直线:“随便你,身体是自己的,谁胃疼到深更半夜只能受着谁自己心里清楚。”
秦月晚顿时就萎靡了下来,她总以为顾瑞言还是以前那个温吞的如水一般温柔的少年,没想到竟还学会了噎自己跟自己抬杠。那年他还没有去瑞士,秦月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滴水未尽。第三天的凌晨,她已经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门外瓷碗被摔碎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紧接着父亲疾言厉色的怒喝声跟着响起:“林妈,我不是告诉过你,在这个家里,谁都不能给她送饭!”
“可是大小姐她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我怕……”
“饿死活该!饿死她最好!”父亲低低的咒骂声听的人一阵心寒,叶姝楣也在一旁落井下石的帮腔,父亲于是勃然大怒:“我们秦家没有这种不争气的女儿,谁要是再给她送饭,谁就是不想待在这个家里!”说着,父亲冷一甩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林妈的儿子当时刚刚上大学,她不仅要负担儿子的学费,还有老家女儿的生活费。在秦家一个月的工资是八千块,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她很难再找到这样一份工作。
于是林妈沉默了,虽然秦月晚是自己一手看到的,可毕竟不是亲生的儿女。她紧锁的屋门就像是一座禁卫森严的堡垒,林妈无声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无奈的转过身离开。
屋外彻底没了动静,秦月晚不愿朝父亲低头屈服,便咬着下唇,强忍着胃疼,拨通顾瑞言的电话。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钟,沐着一身的夜色,将热气腾腾的米粥递到她手里。病根自那时起落下,也只有顾瑞言一个人知道午夜梦回时,她会一个人因为胃疼而难受的睡不着觉。
瑞士夜幕才刚刚降临,西城已然安眠。抬头望着天空寥廓的星子,顾瑞言有时也会想那个姑娘的胃痛是不是又犯了呢?身边有止痛的药呢?
车子行驶到一家开阔的粥铺前,秦月晚还在恍神间,顾瑞言就已经不由分说的的解了安全带,暼过间看她:“我去买粥,等我回来。”
眼看已经过了夜市,注定吃不到小龙虾的秦月晚嘴角沉了沉,敷衍的应了一声。
觥筹交错的酒会在虚伪与奉承的氛围中结束,白锦川佯装醉意借故提早离席,一个人出了会馆驱车一路往西。
冬夜里星光惨淡,夜色萧条,寒冷。秦月晚决绝的话像魔咒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耳畔,他不由得用力的攥紧了方向盘。
他才与她相处不足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却缥缈的如同梦境渐行渐远,她来的轻巧,走时亦不拖泥带水,干脆的好似从没有来过他的世界。
时间一如既往的残忍,它给了他幸福,如今却又要收回去。
恰逢红灯,他踩下了刹车从口袋里掏出火机和烟。幽蓝色的火舌迅速****着烟尾,白锦川优雅的把手指打了个弯,摇下玻璃习惯性的把拿烟的那只手伸出窗外。
路边都是灯火通明的餐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路边有些扎眼。
他只是无意的往那家粥铺前暼了一眼,刚巧顾瑞言提着粥从粥铺里走了出来,打开车门,递给了副驾驶室里的秦月晚。
大概是因为离的太近,又或许是因为他的视力太好,接过米粥的那一瞬间,秦月晚捧在怀里低头浅笑了一下子。
一根烟即将就要燃尽,长长的烟灰落在他的手心里,白锦川丢掉了烟蒂,猛的一脚油门,在路灯亮起的刹那冲过了十字路口,带起了满地的尘埃。
顾瑞言发动起引擎皱了皱眉:“这样的司机可真危险。”
秦月晚用力的抿着嘴唇没有说话,目光在顾瑞言看不见的地方一直惦念的往后暼。有些哪怕是只看轮廓,她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车子疾驰而过的瞬间,透过茶色的玻璃,她清楚了认出了白锦川有棱有角的侧脸。
他现在,大概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秦月晚把米粥往自己怀里紧了紧,身体靠在座椅上,心脏不受控制的下坠。
……
清早,星晚在院子里压腿,顺手签了份快递。
秦月晚才刚从楼上迷迷瞪瞪的往下走,便听见她在楼下声嘶力竭的大吼:“姐!姐姐!有你的快递。”
“听到了。”秦月晚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舒展着身体,走下楼后倒了杯水端在手里,朝星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祖宗,我又不是耳背。”
星晚看着她暧昧的笑,笑的人心里毛毛的:“姐啊,这是谁给送你的?”
“不清楚。”秦月晚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如是回答,“最近我不记得买过东西。”
她慢慢的拆开快递盒,盒子的里面是一个更加精致的小盒,上边用纯白色的丝绸包裹着,最下面有一行小小的正楷——感谢白锦川先生对finance博览会的大力支持。
秦星晚也把脑袋好奇的凑了过来,一看到那行小字,立即就了然,揶揄的捅了捅秦月晚的胳膊:“姐姐,是那个人送的吧?”
秦月晚咬着下唇没说话,解开丝带,盒子里赫然静静地躺着昨天拍卖会上的那份手稿。
她倒抽了口冷气,只看了一眼就啪的把盒子给扣上丢在了一旁餐桌上。
秦星晚嘴角沉了沉,小心翼翼的挪到了桌子的对面,拿过那只木盒,打开看到里面的手稿后突然大惊小怪的喊:“姐,这不是你找了很久的那个吗?”
她脸色不怎么好,自喉咙间薄薄的应了一声。
星晚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拿起那份手稿小心的铺在手心里,翻开一页随口念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但是自欺欺人也不好,还是愿你那边,天天天晴,下雨也手中有伞。”
念完她掩住红唇,阴阳怪气的“咯咯”笑出了声来:“真酸。”
秦月晚的表情这回彻底阴沉了下来:“放下。”
星晚一愣,偷睨着她的脸色,不解道:“怎么了姐?你不是一直喜欢这本书吗?”顿了顿,星晚慢慢的踱到她身后,放缓放轻的声音似乎颇有深意:“我听说……这份手稿昨天在finance博览会上拍出了天价,大概就是白锦川拍了送给你的吧。”
听万峻说拍这份手稿白锦川花了百万,星晚心里微微有些艳羡,毕竟豪掷百万只为博美人一笑这回事西城没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秦月晚的心绪并没有很大的起伏,语气却明显的淡了下来:“阿星,麻烦你帮我把手稿用那个盒子重新包起来。”
“是要收藏起来吗?”星晚会错了她的意,“别用木盒装了,搁在书房里头吧,爸之前有个……”
“我想包起来,给白锦川送回去。”她不疾不徐的开口,打断了星晚的喋喋不休。
星晚错愕:“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
“我不喜欢。”她声音扬起了一个度,手搭在桌面上重重的敲击着,“也没有为什么!”
星晚拧起眉头,看着她周身忽然被点的怒火,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她跟白锦川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难不成还要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一辈子吗?
在秦月晚的注视下,星晚终究还是扭不过,摔摔打打的把那份手稿重新放回了木盒里,板正的搁在桌子上。
秦月晚立刻拿起了盒子,身上还穿着简单的居家服,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理,就跑到玄关处换好了些:“阿星,我出去一趟。”
秦星晚杵在原地,朝着她的背影大喊:“姐!姐!你不吃早餐了吗!”
秦月晚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臂,身影很快的消失不见。
……
适逢早高峰,秦月晚堵在高架上,心情不佳的握紧了方向盘。那只小木盒就静静的躺在她的左手边,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有不悦的喇叭声响起,她才缓慢的起步。
到白氏时,警卫认得她的脸,所以也就没有拦她。进去的时候前台还没有来,大厅里空调温度开的很舒服,秦月晚就坐在一旁的待客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机。
大抵就这么过了二十分钟,大厅里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秦月晚搁下手机,下意识往了过去,没想到李媛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李媛也看到了她,拎着手里枣红色的包包直接就踩着高跟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秦小姐。”她冷冷的蹙眉,抱起双臂来,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秦月晚:“昨天在会馆里我们说过的话,你是不是权当耳旁风了?”
李媛有些生气,昨天白锦川酒会还没结束就提早离席,可凑巧的是秦月晚也早早的离开。而今天一大早她又来这里摆出一副等着白锦川的架势,很难让人不想入非非。
秦月晚站起身来,拢起耳边碎发,捋了捋衣服上因为久坐而产生的褶皱:“既然李小姐来了,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别跟我左顾右而言它的,秦月晚,你就说你来想干什么吧!”还好她今天听了姑妈的话推了早会来白氏逛了一圈,不然就让秦月晚这个贱人给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