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老僧加快了脚步，带着一股凌厉，直冲我们这边而来。
这纯粹是我的一种感觉，实际上老僧只是扫了我们这边一眼，还是缓缓踱步过人群，双手合十不住口诵佛号回应两边的人。
不过，我总觉得刚才不是我的错觉，想到杨少都不能判断这个老僧人妖鬼的身份，不由心里提高了警觉。
这个老和尚看上去没有一百岁也有九十岁，寿命越长手段越多，保不齐就有什么厉害的迷魂术法，可别不知不觉中了道。
老僧一步步走来，快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旁边小超市老板娘拽着她家的儿子走出来，拍了一下小子的后脑勺，说：“还不快给圣僧爷爷磕头，要不是圣僧爷爷救了你，你还有命调皮捣蛋？”
那个四五岁小子倒也听话，扑通就跪倒在地，飞快地磕了两个头，嘴里还念叨：“谢谢圣僧爷爷，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给您吃吧。”
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根火腿肠递到白衣老僧跟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圣僧，小孩子不懂事。”
老板娘一看自家小孩拿出火腿肠，不由光火，又给了自己小子一巴掌，叱道，“又乱拿东西，这个能是给圣僧爷爷的吗？”
小孩抱着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不能，这是我最爱吃的，最爱吃的当然要给爷爷了。”
气的他妈又扬起了手臂，白衣老僧哑然一笑，摆摆手阻止了老板娘，说道：“打娃儿干啥子嘛。”
一口川腔，声音醇厚，颇有磁性，完全不像一个看上去百岁老人的声调。
老板娘当然也是不愿意打自己家的娃，顺势就收了手，提溜起娃就要往旁边退。
老僧寿眉抖了抖，招呼那孩子过去，笑吟吟地接过火腿肠，说道：“娃娃的心最纯净，这个老衲收下了，来，让老衲看看你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
说着，伸手抚在那孩子头顶，微微闭目。
我捣了一下杨少，杨少看我一眼轻轻摇摇头，这老僧就在我们不远处，众人也都安静无声像是怕打搅老僧似的，我俩也不好出声交流，只能用目光交换了一下意见。
刚开始听到“圣僧爷爷”四个字，我觉得诧异又搞笑，因为首先映入脑海的竟然是西游记电视剧里的台词，“妖怪，见到你孙爷爷还不”如何如何，转念一想这就是小孩对老僧的尊敬，就和我称呼安德道长为“道士爷爷”一样的性质。
这白衣老僧做了什么事，能让镇子上的人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呢？
要知道现代社会，怪力乱神已经被驱逐出主流社会，相应的和尚道士阴阳师这样的职业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神棍骗子”的代名词，求神拜佛的人也只是求自己个心安，并不是真的相信这帮方外人士有真本事。
我如果在一个月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鼻涕说起鬼鬼怪怪的事我都不信。
所以，这些人对老僧发自肺腑的尊重，令人很好奇。
老僧作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一袭白衣在街道两边的灯光下格外显眼，落在我眼里也非常诡异。
老僧片刻后睁开了双眼，对略显紧张的老板娘说道：“娃儿阴气已经散尽，没啥子事。”
老板娘神色一松，拉过儿子，连声感谢。
阴气？我心里一惊，难道这小孩以前被鬼上身过？
老僧踱了两步，走到了我和杨少面前，目光深邃，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杨少微微点头。
我俩可不像其他人一样诚惶诚恐，或者发自肺腑地回礼。
我有意识调动体内补天石气息，按照太岳派道术法门往双眼处聚集，看向老僧。
杨少眼睛一眯，估计使用了什么道术，不住打量老僧，道佛两家不对付，他那天生的鄙视神情更加应景。
没等我看仔细，屁股上就挨了一拐棍，这下可不是轻轻的，颇有分量，加之突如其来，惊得我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烧烤店老板他娘抽了我一拐棍后，又去打杨少，毕竟是六七十岁的老太太，速度也不快，被杨少轻轻躲过。
“妈，这是咱们家的客人，您可不能打他们。”
老板连忙拉住老太太，又满怀抱歉的对我说，“小哥儿，对不住撒，老太太把你当做她的晚辈了，抱歉啊。”
我摇摇头说没事，心里奇怪，难道这老太太神经有问题？
却听那老太不满意地说：“我打的就是这两个不懂事的娃儿，见到圣僧也不懂礼貌，以后要是生病撞邪，那可咋个办呦？”
啊？我一听都蒙圈了，这是怎么讲，敢情还是为我们好？
瞥了一眼杨少，杨少若有所思，却也不搭话，招呼我一下，我俩就退在一旁看这老僧要出什么幺蛾子。
白衣老僧对我俩的态度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对老太太行了一礼，说道：“女施主，这一年来，身体可好？”
老太太双手合十也拜了一拜，笑着说道：“圣僧还记得老婆子，多谢挂念，今天就请圣僧在我家吃斋饭吧？”
老僧不置可否，却伸出手来，看似也是要抚向老太太头顶，就跟对待那个娃一样。
老板和他娘都是神色一紧，忙低头送了过去，老僧手掌却是细长白皙，轻轻抚在老太头顶，轻轻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对待那孩子，还是这老太，看老僧这番言行举止，太明显了，就是在给人看病，或者驱邪。
难道，这老僧刚才看我们这边一眼，不是在看我和杨少，而是在看老太太，莫非是看出老太太有隐疾？
可给我的感觉分明就是在看我们，甚至就是在看我……
这时，那老僧缓缓睁开眼，略略侧头，说：“悟空，今日你我师徒就在这里摆摊悬壶，你去准备一下。”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老僧背后闪出，低声说了声“是。”
这把我吓一跳，因为之前我的注意力全都被老僧吸引过去了，压根儿就没有看到他背后还跟着一个人，跟就跟吧，还躲得严严实实，好像一直存在我的视角盲区中一样。
而且……真是逗逼，叫什么不好偏要叫悟空？
那不是就是大圣爷了吗？
这也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小沙弥，十四五岁，身材瘦小，尖嘴猴腮，也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张折叠桌，往烧烤店门口一摆，又取出一把折叠椅，请白衣老僧坐下，他则站在一旁侍立，不过像是有多动症似的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晃晃腰，真对得起他悟空的法号。
之前，烧烤店老板已经迅速地把门前摊位撤去，看样子对老僧把这桌子摆在他家门口很高兴，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
与此同时，镇上的人开始自发地排队，以折叠桌为中心，街道两边各排一队，人们嗡嗡说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圣僧今年怎么提前出山了？以往都要一个月后。”
“嗨，只要圣僧来了就好，我这老寒腿每年都要被圣僧治疗一次才能熬下去啊。”
“可不是嘛，我这皮肤瘙痒症无药可治，也是每年等圣僧一次啊。”
“你们都是为了治病，我家这孩子，是走夜路被脏东西惊着了，上帝保佑，圣僧恰好来了……”
“说什么呢，什么上帝保佑，圣僧给你驱邪你感谢上帝？”
“看我这张臭嘴……”
……
我和杨少躲在一边，面面相觑。
“是人吗？”我问道。
“这老和尚应该是人，不过那个小沙弥，你看像不像一只猴子？”
“猴妖？”
“……我说的是长相。”
“卧槽。”
……
那张折叠桌，就跟城市里保险业务员在街头做活动用的一样，想象一下，在夜幕之下，路边小店的灯光闪烁，一个白衣老僧端坐其后口称要悬壶济世，两边排队差不多有二三百人，这样的情景，谁要说这正常，我就对他说句MMP。
这时，白衣老僧轻咳一声，说道：“先给你看一看吧。”
说着，伸手一指。
我不由一愣，这老僧指的竟然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