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李歆瑶进来对我说:“院长请那帮记者出去吃饭了,我估摸着他们会把你写成劳模。恭喜啊,你要出名了。”
“喜什么呀,我比较希望他们什么都别写……对了,那根钉子呢,交给警方了吗?”我还是想再看看那上面的符咒。
李歆瑶怔了怔,反问:“什么钉子?”
我心里一沉,暗道该不会连她也被抹除记忆了吧?
“就是我们手术取出来的那个啊,扎在那个老头儿脑袋上的。”我急急地说。
李歆瑶一脸古怪:“哪有什么钉子,咱们不是给他切除肿瘤的么,你睡糊涂了吧?”
不,我绝对确认自己没有记错!钉子是我亲手取出来的,每一个步骤我都记得非常清晰,这事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
我冲出病房,挨个去找参与过手术的人,问他们是否记得手术中取出的那根钢钉。结果他们都跟李歆瑶一样,完全不记得有什么钉子,一口咬定我们做的是肿瘤切除术。
他们说得那么笃定,我甚至都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人暗中威胁过他们,逼得他们集体撒谎?
别人我不够了解,但李歆瑶的为人我很清楚,她心直口快,从来不撒谎,也最讨厌别人撒谎。
他们应该是真的被篡改了记忆。
同时改变那么多人的记忆,那种力量真的太可怕了。拥有那种可怕能力的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他偏偏不改我的记忆呢?
我找不到答案,只能等弥渊回来再问他。
但愿他能给我一点儿有用的讯息。
后面几天我推掉了所有的手术,不出门诊也不再收治任何病人,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弥渊的那个“亲人”。其实我知道,以他的状态就算醒过来,也没有办法给我提供任何信息,但我就是想要守着他。
直觉告诉我,他是个挺关键的人物。
这几天里,我负责的病人又陆续死了三个,都是我之前收治的,也都是本来状态不错,快出院了却因为各种坑爹的原因死了的。
这回连科里的同事都觉得情况不对劲了,甚至在案例讨论会上很认真地建议我去庙里拜拜佛,最好再求个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带着,兴许能把霉运给赶走。
我虚应了几句,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觉得肯定没用。
私底下我求遍了相熟的同事,希望把自己目前负责的病人转到他们名下……其实也不多,算上那个聋哑老头在内才五个而已。除了老头儿以外的其他人状态都很平稳,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去照料,而且再过一两个星期他们就能全部出院。
不是我偷懒不想照顾他们,而是我真的怕他们也一个个死去。转给别的同事,也许可以让他们活下去呢?
我得试试。
转手病人这种情况,其实没人会乐意接收,因为接手了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不是自己从头到尾负责的病人,总归是不放心的。
我求了很多人,但是愿意帮我的同事只有一个。而且他也说自己忙不过来,只肯接收状态最好的那两个病人。
唉,能转两个也比谁都转不出去强。我千恩万谢地把病人转交给了他,希望他们俩都能顺利活着出院。结果当天晚上就死了一个。死因相当坑爹……
最近天气转凉,那名病人傍晚出去散步的时候受凉感冒了,回来就开始发烧,说是胸闷心慌,难受。护士给他测了体温,三十八度多,也不算太高,血压也都正常,心电图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就让他多休息,结果几分钟后他就不行了,血压根本测不出来,心跳也慢的吓人,浑身冒冷汗。送进抢救室里才五分钟,人就断气了。
事后我们查看了心肌标志物的检测报告,发现其中肌钙蛋白的数值超出正常值两百多倍,这才确认了死因……爆发性心肌炎。
感冒引起爆发性心肌炎,这种情况很少发生,而且基本都是在病人过度劳累的状态下才有可能发生,那个病人回来之后一直卧床,实在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同事觉得情况太诡异,坚持要把另一个病人还给我。那个病人听说自己又回到了我手上,吓得大半夜自己跑回家了……连住院费都没结。
另外两个病人第二天也都转去了别的医院,于是我手上的病人只剩下了仍在昏迷中的聋哑老人。这样也好,他们都走了,我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然而我忽略了流言的威力。
流言最先是从神外科的病房里传出去的,很快就在其他科室的住院病人里广泛传播,越传越恐怖玄乎,而且还给我取了个外号……
沐阎王。
他们说我命硬,天煞孤星下凡,那些病人都是被我克死的。
甚至还有人打听到了我是孤儿,于是我就坐实了天煞孤星转世的名头……要不是从小就克父克母,我又怎么会变成孤儿呢?
呵。说得真有道理,我都没法反驳了呢。
这些流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李歆瑶告诉我,现在不光是病人们在背后议论我,就连本院的护士也会偷偷讨论关于我的事情。
我做梦都想不到,躲过了媒体报道,最后却以这种方式出了名。
流言愈演愈烈,每当有新的死亡案例出现,大家最先打听的不再是死因,而是死者生前有没有跟我接触过。如果有,那基本上就算是被我克死的了。
我渐渐开始感觉到了大家对我的孤立。
除了李歆瑶以外,其他的同事都不太愿意跟我接触,病人们更是像躲瘟神似的躲着我,远远地看见我就跑,实在跑不动的就指着大喊:“别过来!”
一次两次我可以不在乎,但次数多了,我真的觉得委屈。我干什么了,凭什么把那些人的死全都算在我头上?连续死人就是我命硬克死的,那我之前救活的那些病人呢,怎么没人记得?
我真心觉得憋屈。
为了尽可能减少自己的“罪名”,我开始刻意躲着所有人,每天迟到早退,避开同事们的换班时间,尽量减少跟同事和病人们的接触。这样,他们总不至于再说我克死病人了吧?
可是我又错了。我低估了人们的恐慌心理。
病人们开始集体闹事,要求院方开除我,因为他们觉得我这样的天煞孤星根本就不应该当医生。我每天出现在医院里,就是在害人。
他们甚至威胁院方,如果不开除我就集体转院,而且还要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顺江医院里有个见谁谁死的活阎王。
其实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最近几天我们医院的就诊人数大幅度下降,人们宁可跑去更远的地方,也不来我们这儿看病了。
就因为医院里有我这么个活阎王。
院长终于顶不住压力,找我谈话了。
“小沐啊,上回你在手术室里晕倒的时候,可把我给担心坏了……你最近身体怎么样?要是不舒服可千万不能强撑,你现在是特殊阶段,可不能逞强啊……”院长语重心长地说着。
我扯了扯嘴角,很识相地说:“确实不太舒服,妊娠反应有点厉害,晚上总是睡不好,要是可以的话,我想请几天假休息休息。”
“没问题没问题,你安心回家养胎,别再操心工作了,等生完孩子做完月子再回来也不迟。”院长生怕我反悔似的,直接给我批了个超长豪华版的产假。
宝宝现在还不到四个月,要是一直休息到做完月子,差不多得是七个月以后了……那就是明年了。
干脆辞退我算了。
我心里不爽,但是考虑到自己还需要钱吃饭生活,只能很没骨气地问:“那我这段时间的工资……”
“照发!呵呵,照发!”院长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奖金方面就只能委屈你了,毕竟要考虑到其他辛苦工作的同事的感受嘛,你说是吧?”
“嗯,我理解。”我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基本工资也够维持我的开销了,也就没多说什么。我现在大着肚子,跳槽基本上不可能,而且还流言缠身,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筹码,除了接受还能怎样?
我得首先保证生活,才能考虑其它的东西。
院长对我的回答很满意,说了不少祝福孩子的客套话。我耐着性子听完,问他:“我隔三差五回来看看行吗?那个聋哑老人到现在都没醒,我挺放心不下的,想偶尔回来看看他……您放心,我尽量挑晚上人少的时候过来,绝对不影响院里的医疗秩序!”
“这……”院长面露难色,显然是在担心万一被病人撞见,他们又会闹事。
我小声哀求道:“院长,难道您也相信那些无稽之谈吗?我以前救活过多少危重病人,难道您不清楚吗?我就是想偶尔回来看看,真的看一眼就走,别的什么都不敢,这样也不行吗?”
院长当然不可能相信那些荒唐的流言,只是舆论的压力太大,他才会选择暗示我休假。其实他已经尽量照顾我的感受了,毕竟我的医术摆在那里,如果真的把我赶走,或者是让我心寒地主动跳槽,那其实也是医院的损失。
“好吧,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那就适当地回来看看吧。”院长终于松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