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凝低垂着眼盘膝于湖边，灵力随着她的呼吸渗入四肢百骸，归于经脉又在功法引导下周天运转。
经脉间满是蒸腾的灵气，熙熙攘攘的纷拥而行。灵力早已满了，可莫语凝还在不断引导外界灵气进入，经脉承受不了这样的拥堵，只能压缩原本的灵力，让其更加精纯。
莫语凝的身下摆着聚灵阵，手边还放着四五瓶丹药，她此刻没时间服药，专心引导灵气不断进入。
压缩，再压缩。
丹田要支撑不住了，莫语凝控制灵力冲击第一个穴位。
起先很顺利，灵力轻易通过，丹田骤然一松扩大了几分。
但这不是真正的扩大，只是暂时的松弛，一旦此刻失败饱涨的灵力就会把丹田冲击的满是疮痍。
第二个穴位。
依然很顺利。
第三个…第四个……
渐渐的愈来愈困难，莫语凝的气息略有不稳，灵力引导变得越来越艰难。
坚持住。
莫语凝弹出法诀，丹药盖子自动打开，一枚白色药丸升起喂入她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满口清凉的药液没入喉咙，立刻转化成灵气被经脉吸收。
短时间得到巨大的灵力，原本已显现出颓势的灵力立刻重振旗鼓，浩浩荡荡的冲击摇摇欲坠的穴位。
筑基对她的天赋来说并非难事，更何况还有如此优良的条件辅助。最后一个穴位被冲破，丹田骤然扩大，哗啦啦的灵力注满了丹田气海。
神识也骤然开朗。
眼睛像是被擦过，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飘扬生长的青草，微风荡漾的湖水，一跃而起的鲤鱼闪烁的红鳞……
神识向前蔓延，扩大到原先十余倍大小，莫语凝闭着眼，但周边的情况纤毫毕现，直刻入神识中。
彼岸花也被她放置在聚灵法阵中，经过八日的滋养她不仅恢复了昔日的生机甚至更加葱翠，墨绿的叶在灵气冲击下凋落，光秃秃的花杆上盛开出卷状的血红花朵，丝条似的狭长花瓣向内卷拢，隐隐点缀着中心的小人儿。
莫语凝眼皮一跳，神识几乎巨颤。
光明如潮水退去，极致的黑夜涌来，升腾起鲜艳的火照之路。
星星点点的光芒升起，那是鲜红的颜色，与之前看见的火红又大为不同，一片片狭长的光点，像是羽翼，又像是飘舞的花瓣。
那黑暗最明亮的是一团淡蓝色的光芒，回忆一样闪烁。莫语凝情不自禁的向前，看见蓝衣女子转身的微笑。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上用同样浅色的刺绣勾画出祥云，外罩薄纱。笑容明媚而易碎。
莫语凝冲上前想要抓住她，指尖却只触碰到素纱，一如之前。轻薄的素纱流水般滑过，指腹微凉，抓不住易逝的岁月。光芒熄灭，华贵的红色花朵从中掉落。
莫语凝怔在原地许久，才注意到花朵的存在。低头去看，瞳孔却微微一颤。
拇指大小的女孩坐在花杆上，抬着头看向她。
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上有祥云刺绣，外罩薄纱，俨然是天琴的模样。彼岸花的花瓣点缀在她的长裙上，与祥云相称，给稚嫩的脸蛋增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天琴……”莫语凝不敢置信的喃喃。
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扑到花朵前观察上面的女孩，完全是天琴的模样，只是要娇小些，看上去比较稚嫩。
“是你吗？天琴？”莫语凝生怕她也如刚刚的幻像一样破碎，重复了一遍。
女孩静静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像，她看了许久，像是要把莫语凝的容貌印刻入灵魂之中。
“嗯。”她点头，轻声道。
莫语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天琴，天琴…你不是……”
“这只是她的一缕残魂。”黑暗中升腾起一簇火焰，红衣美女抱臂而站。“没想到她居然将自己的残魂封印进你的花种里，真是一往情深。”
“朱雀？”莫语凝震惊。
朱雀望向花朵中的女孩，她很安静，就像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若不是刚才说了话莫语凝肯定以为她是个幻觉。
“天琴的残魂散布天下各处。”朱雀说：“这应该是最凝实的一朵了吧，你可要保护好，失了这一朵就算其他的找回来她也要变成傻子。”
莫语凝惊疑不定，“那…她现在算是什么？”
“残魂啊。”朱雀说：“把与你的记忆封印进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子没区别。”
“与我的记忆？”莫语凝警觉，“如果她受了损伤，是不是即使用奈何古帛找到其他残魂她也会忘记我？”
“那倒不是。”朱雀说：“只是会忘记你们之间的情谊罢了，对了，这缕魂太凝实了，失去了她会变成一个不记得你们之间感情的傻子。”
她一口一个傻子，莫语凝听的十分不爽，但又不好反驳。只好耐着性子问：“那我接下来该……”
“搜集齐其他的奈何古帛，然后复活她，和碧落说的没区别。”朱雀说：“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想你，都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用自己的残魂来陪你呢。”
莫语凝心中一颤，说不出什么感觉。
“那你呢……”半晌，她问：“那个小红鸟……”
朱雀面色一变，袍袖一振道：“那是我的幼年体态，不算数！”
“哦哦……”莫语凝在心中偷笑。
朱雀冷哼一声，道：“你最好别高兴的太早，书空可不会放任你们在一起。”
莫语凝点头，一缕发着微光的花瓣飘过她的脸颊，莫语凝忍不住看了一眼，朱雀道：“彼岸花已和你合二为一，如今你只要用这些神力碎片修炼即可。”
莫语凝睁开眼，仰面倒在聚灵法阵中。旁边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花盆和一只歪着头啾啾的小红鸟。
繁星如水，筑基花了一天的时间，已是傍晚了。
她仰望着夜空，胸口规律性的起伏，原本感受不到的神力现在清晰可见，她轻易在浮岛周围找到了三条裂缝，现在她随时可以离开。
如此倒不着急了。
莫语凝感到衣服一阵鼓动，起身去看，蓝衣女孩趴在她的胸口，可怜兮兮的抬头望着她。
“你能出来啊。”莫语凝又惊又喜，连忙举起她，女孩非常安静，被举起时也没什么反应，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她只有拇指点高，甚至可以坐在自己掌心。莫语凝交叠着手掌，天琴坐在其上。
她想起朱雀消失前的话。
“现在的她是不能和你交谈的。”红衣美女下巴微抬一脸高傲的模样，“不过天琴在其中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若是在你的梦境中倒是可以见到真正的她。”
“梦境吗……”莫语凝喃喃，说起来自己好久没有进入那片花海了，这和以前几乎每晚入梦可大不相同。
“算了，”莫语凝甩甩头抛开这些想法，凑到天琴旁边亲了她的脸颊一口，“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天琴呆呆的望着她，手背在被她亲过的地方擦了擦，然后低头看自己的双手，很委屈的模样。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莫语凝不爽，凑过去对她说：“你这是嫌弃我吗？”
天琴望向她，琉璃色的瞳孔中映满了她的笑脸，忽然自己也一笑。
“你开心吗？”莫语凝出奇的兴奋，趴在那里和天琴一个劲儿的聊天，“我也好开心的。”
“终于见到你了。”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旋即，莫语凝的目光又亮了起来，“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一定会找到其余的奈何古帛把你剩下的残魂统统召集回来。”
“到那个时候，我们回天道宫如何？”莫语凝笑着问她。
天琴呆呆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我就当你答应了。”莫语凝抽出一只手强行击掌，“答应了哦。”
“一定会回去的。”
莫语凝带着天琴和小红鸟来到藏于湖水深处的裂缝，幽暗的缝隙隐没于乱石之中，几条游鱼从她的气泡旁游过。
细长的藤蔓从指间缠绕而出，搬开一块块乱石，缝隙口逐渐扩大至可容人通行，里面已经看不见光点了，无论是红色还是绿色，一片黑暗中荡漾着微光，涟漪般晃动。
莫语凝小心翼翼的伸进一只腿，气泡触及黑夜便破碎，水流立刻灌入她的衣衫中，天琴害怕的揪紧了她的衣领，莫语凝摸摸她的脑袋示意安抚，小红鸟也啾啾乱叫，呛了一肚子水却得不到抚慰，若不是被细线拴在莫语凝腰间一定要叛变了。
游鱼还在身边游动，穿过她的发丝，擦过她的手臂。天琴虽然怕水却可以在水底呼吸，长发和衣裙均在游鱼撩动的水流中摆动，像在风中飘舞。祥云图案被素白的纱遮盖，更显得仙气飘飘。
与之相比，小红鸟就狼狈多了，浑身湿透，羽毛黏答答的卷在一起，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怒视莫语凝。
莫语凝埋入黑暗之中，在微弱的重力下缓慢降落。
要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