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空解除了护山大阵。
莲夏的白伞已经挥出，预想中的攻击却没有到来。她怔了怔，还以为是陷阱，可连绵的攻击真的停了下来。
“他们撤退了。”游沉阳已到绝境，此时停止攻击对他来说真是久旱逢甘露，还好书空并不知晓他的情况，这是他所犯最大的错误。妖族统领的身形晃了晃，其余人只看见一团错乱的阴影，殷镜站在了他身边。
鉴宝斋店主也一样疲惫，他的实力远不如游沉阳，只有二者合体才能发挥出巨大威力，而一旦分离承受最多痛苦的也是他。
“你没事吧？”游沉阳关切道。
“你们自己走吧。”殷镜勉力站稳，即便在这个时候，他的身姿依然能使少女痴狂，但此地没有能欣赏的人儿。“我恐怕要回去了。”
游沉阳顿了顿，“这样也好。金凤。”
金凤上前一步，“属下遵命。”
他化回原型，殷镜坐在那张小椅上，“小心。”
游沉阳点点头。
天道宫完全废弃了，莲夏赶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宫殿消失只剩下缺了一块的云彩，借助镜面甚至能看见下方的世界。游沉阳走过去，伸手触碰空间。
他碰到了粘稠的结界，它们不该属于这里，但因为强力粘在了上面。
“我明白了。”他说。
其实不用他解释，莲夏和玄武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天道宫一个人也不剩，他们一定是从黄泉幽界逃走了。
“追？”玄武问。
莲夏点头，莲伞尖端轻而易举的没入结界复又张开，为他们打开一条道路。
“走吧。”她收起莲伞。
书空感到心烦意乱，莫语凝就在他眼皮底下逃走，这简直不可思议。锁渊背叛他是理所当然，但他真的还有翻盘的机会吗？
或者像千秋一样遁入轮回等待时机？
他为自己的想法震惊。不，如今的成就是他历经千难万苦才得到的，他很快就要凌驾于天道之上成为神明中的神明了，他不能在此时放弃，绝对不能！数千年来他第一次离失败这么近，也第一次离成功这么近！千秋只是借助同伴的帮助才取得优势，那些臣服于他脚下千年的仙神只是暂时胜利而已。只要他取得黄泉剑刺入千秋的心脏，他就能立刻扳回一切！
天地之火在影响他的情绪，但书空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投入火海中。
忘川尖叫一声想要跟着他进去，却被青龙一把拉住。力道之大让她的身体都有些虚散。女子回头，看见一双恼怒的眼睛。“你疯了吗？”青龙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不通情理，“天地之火瞬间就能把你化成灰烬。”
女子身体虚化从他手中逃脱，她看了青龙一眼，有泪珠垂下。可还没等神兽回过神来，忘川已一头扎入火海！
青龙的喊声淹没在喉咙里，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书空奔入火海后的瞬间就感受到难以抵御的炽热和压抑。天地之火已经快要熄灭了，但它的强大就在于不到熄灭的那一刻都会保持开始的威力。书空感到难以忍受，他不能用太多法力抵抗，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巅峰了。况且他需要在里面待很长一段时间，黄泉幽界可比天道宫大多了。
他忽然感觉到莫语凝的气息，是因为深入黄泉幽界？不对，是真正的他。
“结”总部的隐匿阵法消失了。锁渊撤去了它，是为了通知自己吗？
可黄泉剑已近在眼前。
它朴实无华，人间的宝剑都缀满了金银和华贵珠宝，它们的雕饰出自大师之手。但这把天地之剑却和石头一样普通。书空感觉自己喘不过来气，是因为火？还是因为过于激动？他不该激动的，可每次见到它都会觉得喘不过来气。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黄泉剑的时候。
那一天对于天琴再普通不过，她和千秋查点完人间的汇报就开始喝茶吃点心，正巧碧落也来了，青衣女子浑身散发着玉质的寒凉，她对书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但天地之剑的剑灵，本身没有任何攻击力，却可以通过献祭获得超人的力量。这太奇妙了。书空知道碧落杀的人比谁都要多，但女子本身却很平静。她习惯了流血和争端，直到天琴将她解救出来。
那她的兄弟黄泉剑又是如何呢？书空一直好奇这个问题，哪怕修习了无情道，想起这些时激动也在血脉间流淌。
那时他还很年轻，和现在相比，仍有少年般的兴奋和热血。
他没有想过杀死天琴。
这一切终止在那个提议。
“书空。”蓝衣女子笑盈盈的问，“你想见见黄泉剑吗？我正好要去看看他。”
他答应了。
那把剑朴实无华，静静躺在盛放台上，永远也不能像他的妹妹碧落一样化作剑灵活蹦乱跳。书空觉得这很不公平，擦拭着台面的天琴更是给了他这种感觉。
他们走出去，千秋在门口等着天琴，没有看他一眼。
书空已经知道了他要面临的对手是谁。
他抓起黄泉剑，手掌像被烫伤一样吸取着法力，书空脸色苍白，但他知道这是必须要经历的事情，他在天地之火的中心坐下。
红染躺在他旁边。
书空像是刚刚看见她，红衣女子面目安详，黑发与红衣就像焦土和烈火有一种残酷的美感。她静静沉睡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醒来。
书空提起剑。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
忘川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她的眼泪形成了一层保护，但现在已经要流干了。忘川头一回知道自己也会有不能哭泣的一日。她的身体完全虚化，被天地之火烤灼成小小的一团。看见书空时她勉强化回人形，但也只是上半身，下半身几乎虚渺的不存在。
她扑进书空怀里，书空感觉抱住了一团雾气。
“你怎么在这里？”他第一回对忘川感到惊讶，“这里对你很危险。”
“我担心你。”忘川说，她的脸颊上已经没有眼泪。但悲伤的目光仍刺痛了书空。他开始正视忘川。
“你不该来这里。”他说，心里空落落的，肯定是法力被抽空功法不稳了，天哪，他也会功法不稳吗？上一次还是千百年前渡劫之时吧？那时候神明还掌控着世界。
现在他们要重新掌控吗？书空抱紧了忘川。
女子躺在他怀里，意识已经开始流失。她忽然注意到了黄泉剑，急道：“殿下，您不该拿它！”
她从书空怀里抽身，扑向那把剑。
书空下意识一挡。
这没有效果，她的身体现在和空气没有什么区别。忘川没入了剑身。
书空惊呆了。他静静站在那里有三四息时间，直到自己的衣物被天地之火灼烧。
黄泉剑恢复了行动。
忘川不见了。
永远不见了。
他盯着这把剑，头一回觉得它面目可憎。
等书空从火海里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下已经溃逃完毕，焦黑花海中只剩下青龙一个人。
“忘川呢？”他问。
书空提起黄泉剑。
青龙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盯着这把剑看了半天，突然瞪大了眼睛。“她将自己的身体融入了里面？”他猛地冲过来抓住书空，龙息吐在他脸上。白衣男子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有心思反抗。他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么。应该是经络间永不停息的法力吧，他想。反正不会是忘川，他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
青龙还在说话，他似乎在质问自己，真奇怪，这家伙以前可没少欺负忘川。书空觉得自己很累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弄清过奋斗的原因。打败天道？笑话，他终究是天道的俘虏。
“我要遁入轮回。”他说。
青龙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这太荒唐了。”他说：“我为你困了朱雀一千多年。你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放弃。”
“这点？”书空反问，“我很累了，我要休息。”
他扔下黄泉剑。“你自寻出路去吧。”
“你可以赢。”
“没意思。”他说：“我想找找理由。”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白衣男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如神铸，他的衣服破破烂烂，还沾满了灰尘，但哪个女子都会觉得他此刻美极了。书空真是个怪物，他什么都能得到，又什么都能抛弃。火海中发生了什么？这绝不是良心发现，是天地之火的影响。
或许还有忘川的影响。
她最擅长的就是颠倒人心了，不是吗？如果胜利已遥不可及，及时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书空遁入轮回，谁也发现不了他，以千秋的性格也绝不会再为难他。这一切都会终了，但他有一日找到了理由又会回来再闹一番吗？那时候他的忘川又是谁呢？
青龙狠狠砸了一拳，漫天飞舞的花瓣落在熄灭的土地上。他觉得荒谬，低头看见了黄泉剑。
他拿了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去当这个天地之主呢？他想。黄泉剑里仿佛有忘川的气息，她的血脉在其间流淌，让他觉得安心和忧郁。
这女人，死了都不安生。
他回过头，莲夏，玄武和游沉阳在那里等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