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空没有慌张,他扔开黄泉剑缓缓站了起来。
天地间最雄厚的法力鼓荡出一片空域,他脚下的土地焦黑,他的宫殿燃烧着熊熊烈火,他的衣衫也难以保持开始时的洁净,被火焰烧灼了一角。
但他仍然镇定,脊背挺的笔直注视着火焰。
红染融入了烈火之中,他实际上在与红染对视。片刻后,女子叹了口气,“这些年你比以前更强了。”
天琴陨落时,书空所用的伤只是计谋,他的法力其实不如积淀万古的诸神,全是仗着黄泉剑才无往不利。但现在,他的法力已经远远高出了红染。
数千年的时光对于神来说算不上太短,但也难说漫长。红染花费了三千年锻造一件珍宝,但书空却用不及这一半的时间将法力提升至如此。
他是第一个靠自己飞升的凡人,曾经也有过小仙登临,但无一来自凡界。
凡界的人,用尽一生能登灵界便是终点,但他们花了半生寿元达到的成就,可能一个灵界天赋好的少年都能完成。
而生于天地初开的诸神,更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了顶峰。
他一定很不甘心吧?他憎恨诸神可以轻易得到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有一些他现在也没有获得。于是他将众神推下神坛,靠一己之力建立了全新的世界。
可现在的他也如从前自己仰望的神灵一样,漠视着凡间的疾苦。
红染闭上眼,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
天地之火的集结已经完成,再过不到十息,她就要陷入长达百年的沉睡。
书空从袖中抖出一把长剑。其剑清厉,凌然若冷泉。
这是书空从凡界带来的法宝,由天琴二次锻造,在成为仙界之主之前的日子里,他就是靠着这把剑闯荡人间。
它远不及黄泉剑,但书空握着它,心中却激荡起数千年未有的激情。
他修的是无情道,本该忘却了这些情感。
可是如果忘却了,他也不会执着的坚持这些。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沈慕然一直躲在火焰中,红染的意识开始模糊,接下来的攻击就要靠自发的行为了。
他得在最后一击前逃跑,不然只要沾到一点红染的火焰他就会被烧的连骨头渣子也不剩。
可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沈慕然屏住了呼吸,刚刚书空的识念扫过烈火,虽然知道红染会保护他不被发现,沈慕然还是竖起了寒毛。
他要小心,他是在和天地间最强的男人搏斗。
想到这里,血液中似乎有什么在沸腾。自从和莫语凝在一起,这种白虎血脉带来的杀意就被遏制住了,但此刻莫语凝在火焰外整理伤口,没有人鞥阻止他。
沈慕然盯着书空的举动,他要把最后的攻击也全部抽走。
红染的法力补充着流失的力量,沈慕然咬住牙忍耐过强的注入,他的每一根经脉都疼的发胀。
汗水从额角滑落,一部分滴入他的眼睛里涩的睁不开眼,另一部分被火焰蒸发。
他不能动。
沈慕然深吸一口气。
红染先动了。
铺天盖地的烈火在一瞬间燃烧,书空的衣角几乎是立刻被点燃,他用力甩了甩袍袖,但刚灭了衣角袖子又着起火,再接下来头发也被点燃了。丝绸一样的黑发被烧的弯弯曲曲,本来就披头散发了,如此一来就更加狼狈。
书空的计划已经落空了大半,现在的他即便能灭掉红染,也对付不了接下来到达的仙神了。
但此刻红染要更重要,至于其他人……他可以让部下先阻挡住,日后再慢慢收拾。
书空决定不理会这些火焰,反守为攻。他一抖长剑,泠泠清光反射,前方火焰被澎湃的法力所伤,不禁退后了几步。但终没有像黄泉剑一样被一剑劈开。
他一蹬地面,那里早已是熊熊烈火,天道宫如修罗地狱,而书空就是陷入这地狱中神明。他也的确是神明,也体验了一番当年被他贬下的众神所体验的痛苦。
呼吸变得困难,仙体控制不住的流出汗水,他在打颤,动作和之前比宛如慢放。
这就是天地之火吗……焚烧了魔族神明的烈焰,自己会不会也步入他的后尘?
不!他不会!他远比魔族神明强大!书空高高跳起,宝剑直劈烈火最盛的地方!
他全身都是火焰,吸入的气体仿佛都在燃烧,就此一决胜负了!
动手!
沈慕然斩钉截铁,全部法力缠绕上那团烈火,自己所站的位置一瞬间空空如也。
他摔倒在莫语凝身边,少女已经止住了血,默默的看着他。
“轮到我了?”她问道,但沈慕然趴在地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所以她不过是喃喃自语。
莫语凝笑了,“我等了这么久。”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黄泉幽界的大门缓缓敞开。
“终于让你落到了我的手里。”莫语凝盯着烈火中的空茫冷声道。
书空敏锐的感觉到有无形的l力量萦绕在自己身旁,他鼓足了法力,哪怕擅长空间变化的白虎也不能触及他分毫。
沈慕然不清楚他的具体实力,但他能感觉到其间的差距。
所以他根本没有选择攻击书空。
他缠绕了火焰,用与之前相同的方法把它们聚集到一起。
书空从天而落,在半空中强行转弯,他的脚下是一片空茫,四周是浓烈的火焰。
茫茫间他似乎听见红染的嘲笑声,但转瞬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火焰发挥出它鼎盛的力量,书空失去了最佳的攻击时机,只能把一把剑舞的银光一片,连一滴水都不能漏入。
但火焰比水更强大,他几乎喘不过来气,灰尘和热浪让他狼狈至极。
挺过去,红染就要不行了。
他咬了咬牙,然而自己的法力也在飞速流失。
火焰持续了片刻,这段时间已经够把一位魔族神明烧成飞灰,也能让仙界之主耗尽法力。
烈火终于冷了下来,书空松了口气,尽管比想象中难对付的多,他还是胜利了。
宝剑垂落在身旁,现在的他依然能把红染杀上一百次。
那个有着白虎血脉的少年已经耗尽了力气,而千秋……
书空的步子忽然一顿。
千秋还有一张王牌。
红衣女子倒在离他不过百步的地方,瞬息间就能到达,然后用剑刺入她的心脏。神明是很难杀死的,他可以把红染先封印起来,等黄泉剑恢复了再刺死她。
他加快了步伐。
然而已经晚了。
脚下的土地一瞬间消融,不,不是消融,他们是被传送走了。
那个少年竟然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对,是千秋。
红染和整个天道宫一起被吞噬,黄泉幽界就像一头贪婪的恶兽,他周围的一切都不见了。水池,红染,白玉制成的地板……
除了他,所有的东西都被黄泉幽界吞了进去。
书空在云海上站了数秒,外面的部下感受到战斗结束,迟迟等不到他出来,交头接耳片刻后有人闪身进来,就看见了这惊人的一幕。
“殿下……”部下还以为这是他与红染争斗所致,但书空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像胜利。他迟疑片刻,低声喊道。
书空似乎反应过来了,他的视线移到手中的宝剑上,黄泉剑也被带走了,现在他只有这件武器。
他突然笑了一声,部下被这个笑容吓到,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的容貌极好,笑起来自然也如沐春风,但现在他更像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是仰天大笑。
“殿下……”部下怯声道。
书空停了下来,神色前所未有过的冰冷,他缓声道:“号令所有人围住宫门,不要让一个人进来。”
他看了眼云海,眉角又有笑意,“进来了也没事,反正也没什么东西了。”
“是……是。”部下心惊胆战,急忙领命离开,发誓再也不来干问话这种苦差事了。
“等等。”书空又唤住他。
“殿下还有何令?”部下苦不堪言,只好硬着头皮问。
“派个速度快的去接忘川。”书空道:“让她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