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结界外微笑着看他们，她应该听到了全部的谈话，莫语凝也想不通这个女人是怎么做到没有任何人发现的。
她坐直了身子，萧云竹微抬了抬头和她对视，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进了这里还能混出去吧。”
沈慕然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能？”
她轻叹了口气，“真是无知的可爱。”
她说完就往外走，莫语凝急了，跳到结界旁大喊：“喂！你什么意思！”
萧云竹没有回答她，径自往外走去。莫语凝一边大喊一边看着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廊道中，无力的坐到地上。
“我们真是倒霉。”莫语凝说道。
没有人回答她，大概也是有相同的想法。
沉默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站起来，扭头望向嫣珠，“你们的本体没事吧。”
嫣珠摇摇头，“没事。”
她沉吟片刻想要说什么，莫语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制止她，示意沈慕然用神识连接起来传音，剑阁这次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并没有封住他们的灵力和神识，也是自大的过分。
“你们在哪儿？”莫语凝问。即使知道金丹期的神识稳定坚固她也尽量放低了神识声音，像是在提防什么人偷听似的。
因为她的缘故，其他人也忍不住放低声音，子青轻声道：“我和嫣珠混在驻守修士里。”
沈慕然皱眉，“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们化了妆。”嫣珠道：“我扮成男孩子，子青扮成女孩子。”
子青低下头脸有些红。
莫语凝懵了懵，沈慕然的表情也一瞬间没挂住，神识连接险些崩溃。
“嗯……”莫语凝努力组织语言，“…我想看看是什么样……”
嫣珠歪歪头，“可以啊……”
“现在不行！”子青赶紧打断她的话，“要出去以后才能…嗯……”
“你我早就看过啦。”莫语凝道，子青一滞扭过头脸红的像火烧过。
“不过现在确实不能看。”嫣珠道，“我先去想办法吧，萧云竹之前说的话有些古怪，要好好探明一下才能知道怎么回事呢。”
莫语凝点头，“确实如此，她刚才的话总让我不安。你小心行事。”
嫣珠点头，往草堆里一靠腾起烟雾消失，子青见状也一闭眼，幻体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只剩我们两个了。”莫语凝望了望沈慕然叹了口气，“这里和剑阁牢房蛮像的啊，是不是他们的分部啊。”
沈慕然哼了一声不理她。
莫语凝靠过去戳戳他，“别不说话啊，咱们也算同病相怜吧，走到哪哪出事。”
“别碰我。”沈慕然往旁边一躲，嫌弃的拍了拍刚刚被触碰到的手臂。
莫语凝的手僵在那里，眼角疯狂抽搐，“你能不能正常点？”
“呵。”沈慕然冷笑一声。
“打爆你的头！”莫语凝扑上去要捶他，结界外有人咳了一声。
子青和嫣珠的幻体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又恢复了。
剑阁掌门走到结界正面，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微笑道：“看来几位过得很好。”
莫语凝甩开沈慕然的腰带，昂着头走到稻草堆上坐下，然后背过身不去看他。
“这样我也能看见莫世侄哦。”掌门笑道。
“我知道你神识范围广。”莫语凝哼道。“别喊我世侄，我娘没说过你。”
“没有说过青枫一枝花吗？”掌门似是有些怀念，眼神也变得悠远。
莫语凝跳起来撞到墙又赶紧掉过身子，“啥？你是青枫一枝花？他不是只猫吗？”
沈慕然眼皮开始跳，谈话进入了他不能了解的诡异领域。
“柳师妹这样说吗？”掌门轻笑一声，“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喂。”沈慕然插了句嘴，掌门微微侧过头看他，沈慕然往地上一躺半靠着墙以蔑视的姿势看他，“口口声声喊着人家娘亲，做着把人家女儿关进牢狱的事情，不觉得羞耻？”
莫语凝微微蹙眉。
掌门笑容微敛，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他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淡声道：“莫世侄只是暂时待在这里，等事毕后自然会好好款待。”
他瞥了沈慕然一眼，“至于你就不能确定了。”
莫语凝嗤笑一声，“得了吧，款待？”她走到稻草堆重新坐下，只不过这一次是双腿盘坐正对着他。她也收敛起笑容微蹙着眉直视掌门。“你在红染面前可不是这一副模样。”
掌门一怔，“谁？”
莫语凝也愣了下，她怎么会记得红染和剑阁掌门的相处？难道是碧落输送传承时弄混了送过来的？
不过这个时候不能怂，莫语凝挺着脖子瞪眼道：“红染都不记得了？就是那个红衣服女子啊！跑进你密室里大闹的！”
掌门脸色彻底变了，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言不发的离开。莫语凝松了口气瘫倒在稻草堆上。
“他走了。”过了不知多久，沈慕然突然道。
莫语凝望着天花板，“我知道。”
“嗯。”沈慕然应了一声，莫语凝觉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坐起身看向他，“你怎么了？”
沈慕然叹了口气揉揉太阳穴，“我也不知道，很累。”
嫣珠和子青的幻体早已消失，原本关押四人的牢房显得很空荡，莫语凝就坐在稻草堆上远远看着他，“身体累还是心累？”
“都累。”他叹息道，“我真不想看见这些宗门的人。”
“恨他们？”莫语凝追问道，沈慕然又揉了揉眉心点头道：“恩。”
“剑阁也恨？”她问。
沈慕然沉默一会儿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一些，“是因为你…师父吗？”
沈慕然微颤了一下，低下头半天没说话，从莫语凝的角度也看不清他是在发呆还是在想心事，她似乎觉得不该问这个问题，张了张嘴刚想道歉沈慕然突然抬起了头。
“是的。”他说，声音比以往干涩一些。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缓解喉咙的干哑，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似乎有很多事情想说出来。
莫语凝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稻草堆上看着他。
他酝酿了很久，心中像是有巨量的情感想要喷发但找不到合适的措辞，喉咙还是很干，声音听上去很是奇怪。“我师父对我并不好。”
莫语凝静静望着他。
“他不给我吃的。”沈慕然用力吞咽了一下，声音带上了哽塞。“总是闭关，我当时很小，还不能辟谷。他一次留一堆食物给我，我饿怕了一开始都吃好多，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到最后一点点食物舍不得吃，饿的走不动路在他门口拍门想要他出来。”
“如果早还好，他总是一言不发的凶狠狠的模样，一出关就质问我的修为，如果进步不大就会打我。但是我还是盼着他出来，因为出来就有吃的。”
“我真的很讨厌修炼，他每次都逼着我修炼，所以后来没人逼我了我就再也不修炼了。”
莫语凝眉毛皱成一结。
沈慕然仍说着，他背着莫语凝但她仍能看见他迅速用袖子擦了一下脸，“有一次他闭关了很久，夏天进去的，冬天还没有出来，我要饿死了，幸好门口的柿子树熟了我就整天吃柿子，吃的肚子疼，怕柿子坏就摘下来泡到冰井里，冬天结成硬邦邦的石头舔一口舌头都会粘上去。我就咬着冰渣子吃那些柿饼。”
“直到春天快来的时候他才出关，一出关就恶狠狠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好好修炼，我怕极了，但他没有打我，带我去了镇上，那里有一家卖糖果的店，货员是一个特别好看的阿姨，她在我眼中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师父给了她一些东西，告诉我以后没吃的了就去找货员阿姨，但是不要老来，否则他打我。”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糖了，甜甜的，一颗能抵好多吃的。”
“你是因为这个喜欢吃糖的吗？”莫语凝问。
沈慕然点点头，“能抵饱，而且甜。”
莫语凝笑了笑，“那还是不知道是喜欢糖才爱甜食还是喜欢甜食才爱糖。”
沈慕然也笑了，“是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师父救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他复仇，我已经答应过了不会向灭亡我家族的人复仇，那么他的遗愿就是我唯一的目标了。”
“他是被宗门所害的，也有修罗谷人的功劳。”
莫语凝望着天花板，“即使他这样对待你还是要这样做？”
“是的。”沈慕然说。
莫语凝笑了一下，“那就好。”
她的目光变得深远，嘴角带上若有若无的浅笑，“我娘亲也是从修罗谷回来病重的，不过她对我很好。”
沈慕然望向她。
莫语凝继续叙说，“她很美，你应该见过她的画像吧。”
沈慕然点点头，“在异闻录里见到过，的确非常美丽。”
莫语凝道：“那本册子画得不好，她真人比画册里美多了。”
“她的性格也很好，从来不和人生气。她是元婴期修士，你知道的，但是我记事时已经病得很重，几乎不动用灵力了。她带着我躲进深山里，明明外面有很多人愿意收留她，她的爱慕者遍布天下。”
莫语凝顿了顿接着说，或许是早有准备，她比沈慕然的叙述要平静的多，始终带着一抹追忆的浅笑，“可是她不愿意和他们接触，带着我躲起来。我们没有收入，好在她还剩许多东西可以变卖。那时候就是熬药，熬药，说来也可笑，我什么都学不会，熬了这么久的药也只是会控制火候。”
她笑了一声，“但后来还是……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
莫语凝垂下眼睫，“见过他的画像，很一般。我就很像他，不像我娘亲。”
沈慕然沉默片刻，“你挺好看的。”
莫语凝笑笑，“和她比差远了。”
她活动活动筋骨，抱着腿继续说：“我父亲是个书生，想不到吧，一点修为没有。追娘亲的人那么多，偏偏选了他，也算是个笑话。”
“书里说那是个很美的爱情故事。”沈慕然道。
莫语凝摇摇头，“我听到的也不比书里多多少，娘亲很少提起他。”
她陷入回忆之中，“不过娘亲应该很爱他吧，每次提起来都笑的很开心。我无法理解。”
“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吧。”沈慕然道。
莫语凝笑了笑，“或许如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