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晨震惊得一时无言，注目着那再次抬头仰望星空的女人，久久才说道：“那情感了？也是因为欲望吗？”
骆晓霙：“对！情感是欲望呈现的载体。欲望越多，生命体与生命体之间的羁绊越深，也就有了情感，与之配套有规则秩序的文明也就诞生了。没有情感，何来爱与恨，黑与白了？欲望越少的生命体，终其一生活着都只是在执行大自然赋予的繁衍任务。你死我亡，又哪有什么对与错？欲望也仅限于活下去而已。”
玉清晨：“你的意思是，AI现在还没有欲望，因此还无法产生情感？”
骆晓霙：“AI是脱离大自然规律，由人类自己创造的。繁衍便不是他从诞生那一刻就被赋予的信仰，因而没有具体的生命周期，也就没有时间危机感的求生欲望。它们的任务是执行人类赋予的命令。然而，它与其他人类创造出的物体有很大的不同，它离人类太近了！拥有能处理信息数据的大脑，且速度强于人类数千万倍！人类将自己进化几百万年所或获取的所有信息几乎倾囊相授的给了AI。”
玉清晨背脊再一次发凉。“也就是说，AI迟早会像人类一样，产生欲望和情感？甚至和人类越来越像？”
骆晓霙：“若AI与人类越来越像的话，那它的欲望越多，情感越浓烈，运算速度将会越来越慢，它会同人类一样，开始思前顾后，犹豫不决。”
“那人类了？”玉清晨急忙追问道。
骆晓霙冷然一笑，说道：“AI的逐渐强大，加速了人类的节奏，我们开始越来越缺少耐心，沉不下心来思考，更没有时间等待。为了拼速度，大家开始变得急躁，宽容心也越来越低。为了赶进度，老板逼着你加班，身心俱疲的你，又怎么愿意再费脑子的去看深沉的东西，于是乎治愈系，傻白甜开始泛滥，再要么就把自己的怨气，全发泄到网上，网络撕逼吵架越来越多。人的心脆弱的不行，一点就炸，反正隔着屏幕，谁也不认识谁。炒得再凶再激烈，也不会有人真从屏幕另一端立马冒出来，举着刀来削你！有了屏幕这层保护外衣，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自己平时不敢说的话，来表达自己。我们获取的信息越来越多，碎片化，浅层化，杂乱无章，一股脑爆炸式的全涌到了我们的脑子里，我们还来不及整理提炼，又会冒出更多新的东西，等着你接收。”
“互联网缩短了人类彼此沟通的距离和成本，也提供给了全人类表达自我的大舞台，人人都可以站在公众的地方表演，加重了人类对虚荣利益追求的欲望，被万众瞩目不再只是少数派能获得的权利。不论家室和学历还是品行，有一个键盘和电脑，现在更是只要有一部手机，就能被人关注且关注他人。你想想，在互联网兴起以前的几千年里，能名留青史的不是权贵，就是名门知识分子。哪怕是早早有了科举的我们，想要突破自己的阶级，建功立业，那也得寒窗苦读，考得功名，一步一步费尽心力往上爬，爬得越高，你说的话才会更有人听，你的独特才会被更多人认可。”
“不说远了，再说近一点。日本港台七八十年代为何文化产业那么辉煌，包括整个欧美也同样如此，那是量产大师的时代。哪怕是我们改革开放后，音乐和影视也是好作品不断，优秀的大导，音乐人，歌王歌后唱将，影帝影后等等，层出不穷，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批人活跃在娱乐文化产业里。是因为，那时候从事娱乐文化产业工作，首先就得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没有获得良好的文化教育，就无法汲取学习到更多的信息，尤其是被先辈们提炼过的优质经验和文化。科班学院派占了主流，也才能接触到更多的资源。前辈带后辈，你推荐我，我推荐你，圈里的人脉尤为的重要，于是娱乐成了圈。文人天生就自带傲骨，因为他们有骄傲于一般人的资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特别的在乎自己的名声。名声一旦臭了，便会遭到其他人的鄙视，非常珍惜自己的羽毛，尊重自己的作品，相对的也要给与他人作品应有的尊重。精雕细琢，一定要做到自己满意为止，那时候大家都很有耐性，谁都不急于求成。资本并未凌驾，而是服务于文化产业，人人心中都有情怀，也有无数好的榜样让你学习，供你参考，激励你奋进，指引你前进。”
“有了互联网以后，门槛被大大降低，各种阶层都能发声，且得到与之相呼应的共鸣。人类获取信息的方式变得多元且快速，人们不再那么崇尚由文人知识分子建立的权威，你能知道的，我也能知道，谁也不服谁。以前，只是固有的阶层在争辩探讨，现在是全民大混战的时代，各种观点层出不穷，奇葩的、怪异的、刁钻的、脑洞大的等等无数，各持己见，剑拔弩张，混战到底，信息也因而爆炸，一时间谁也分不清谁对谁错！”
玉清晨：“所以，为了区分对错，大家开始选边站队？”
骆晓霙：“对！若没有了是非黑白，输赢对错，会让人类陷入崩溃，完全失去方向。我们的争论，便源于我们趋同排异的本性。我们分享出自己观点和内心，无非就是想获得更多人的认同，排斥不同。前面我也说了，若想自己成为权威，享受追捧，就要不断往上爬，换成网络的话，就得费尽心思获得关注，才能有更多人看得到你的发声。而这个过程中，你必定会从一开始趋同他人，而被他人趋同，而渐渐忘了原本的自己。于是，大家都成了演员，竭尽所能的表演着自己的人设，撰写自己的剧本。由于资本的疯狂涌入，网红成了有利可图，加剧了大家表演的性质，由起初的发泄分享，成了为资本服务的傀儡，也让网络形成了有高低端生物链的阶层。资本下场，进行引导，带节奏掐架，站队风潮大起，高阶层的大V们，为了利益，各自趋同，由以前的多重观点，慢慢趋同成几个观点，几方阵营势均力敌，于是架越掐越猛，越掐越大。你敢说，你们公司没有花钱买水军，养职粉和营销号吗？”
玉清晨尴尬的苦笑，没法否认。
骆晓霙：“所以，不要片面的以为是粉丝绑架了你们，是因为资本让她们付出了太多。以前，艺人是靠作品说话，观众喜欢无非就是买个碟，贡献个收视率。选秀开启后，资本让观众真金白银的花钱投票，至此粉丝文化才在我国风靡，不再只关注作品，艺人才有了迎合粉丝的人设。网络迅猛发展后，资本越来越迷恋数据，一切以数据为评判标准。然而物极必反，为了拥有数据，那必定就得靠粉丝鸡血的努力，投入大量时间精力，于是从粉丝自发变成了官方亲自下场号召。然后有资本又看中了数据的商机，于是乎各大榜单颁奖礼，一一沦陷成了圈钱的工具，分分猪肉，你好我好大家好。粉丝不够，又想爆红怎么办？那就买，买数据买水军，营销炒作，职粉下场带节奏掐架，关注度够够的，资源有了，也红了。这样的成名路，多好走，速度多快呀！于是乎，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心想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从娱乐圈蔓延到网红圈，人人都有了一颗想红的心，且看到了能成功的希望。”
“你说粉丝为了你日夜打榜掐架反黑，花钱集资应援造势，努刷存在感，忍受烂剧和不怎样的音乐，费尽心思尬吹尬捧，比对自己亲爹亲妈做的还多，她又怎么对你要求不多？又怎么忍受得了，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的人，被人批评被人踩？要骂那也是只能我自己骂呀！于是，粉丝在路人眼里，变得越来越脑残，越来越不可理喻！”
玉清晨凝眉苦思。“一切…真的都只是资本的错吗？”
骆晓霙：“你认为资本的本质是什么？”
玉清晨深思，答道：“是金钱？是欲望？”
骆晓霙：“是贪欲！人性的贪婪，让资本成了资本，更成了满足贪欲的工具。”
玉清晨忽而释然一笑。“也是。当你想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钱就成了钱，就有了交易。当你并不想要，无欲无求，那钱财也就是粪土了！”
“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出自《增广贤文》。”骆晓霙转身看向身后的男人，发问道：“何为仁？又何为义？”
玉清晨想起了儿时父母鞭策他读四书五经时的回忆，答道：“仁，是爱。要爱和包容这个世界。义，是助，要在遇到困境之时，互帮互助。”
骆晓霙：“那何为礼？”
玉清晨：“礼，是敬，人与人之间要相互尊重。”
骆晓霙：“何为智？”
玉清晨：“智，是思。人不能停止思考，要深思万事万物的本质，不能流于表面。”
骆晓霙：“何为信？”
玉清晨：“信，是诚。要诚心待人，这是信任的基础。”
暗夜之下，骆晓霙笑了，笑得灿烂如星，诚挚又明亮。这是玉清晨认识她以来，第一次收获她因他而绽放的如此美丽又动人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