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宸下令撤军之后，楚军当天便开始了行动。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十几万的军队，绝不是十几人的小团伙，撤退是需要时间的。
按照一定阵法所摆的、防守严密的军营渐渐地化整为零，拉成了一长串，踏上了返回楚
国的归途。
到晚上的时候，大军已经动了一半，剩下的这一半，只能够明天再行动了。
李墨宸并没有着急先上路，而是亲自断后，压住大军的尾部，确保所有人都平安离开之后，再开始返回。
帅帐之中，难得轻松的气氛，李墨宸请了几位带兵的将领前来，好好地犒劳了他们一番。
说是这次出征，他们个个立下了汗马功劳，待回到大梁城之后，统一加官进爵，最少的也要官升两级。
不过，像司马将军这种立下了大功的就得另做封赏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李墨宸带头，手下的将领们把酒言欢，谈论起出征这半年多以来的事情，众人就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深夜，这庆功的酒宴才算结束，将领们一个个都喝了不少酒，便回到各自的帐篷之中去休息了。
毕竟明日还有大事要做，还剩下几万军队等待着出发呢……
众人纷纷离开，只有李墨宸还坐在帐篷之中，在他的手中，还端着酒杯，他似乎还没有喝够。
帐帘一挑，林夕堤悄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陛下，夜已经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昨天晚上您就没有睡好，还是龙体要紧。”
来到李墨宸的身边，林夕堤轻声说道。
“夕堤……”
李墨宸轻轻地唤着。
多长时间了，李墨宸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称呼过林夕堤的名字。
更多的时候，只是用一句‘来人’代替。
猛地听到这样的称呼，搞得林夕堤也是相当不适应，就感觉脸上火辣辣地发烧。
“陛下有何吩咐？”
李墨宸推了推一旁的凳子。
“来，坐下再陪朕喝几杯。”
林夕堤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陛下，属下不敢……”
李墨宸看了他一眼。
“怎么，朕就这么恐怖？”
林夕堤赶紧摇头。
“陛下恕罪，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李墨宸又倒了一杯。
“夕堤，你跟随朕，也有十几年了吧？朕只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你就到了朕的身边。”
“从年轻的皇子，到后来的东平王，现在，朕又做了皇帝，这么长的时间，你一直寸步不离朕的左右，对不对？”
李墨宸轻声地说着，仿佛在回忆着过去。
一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林夕堤也是感慨颇多。
是啊，一晃的时间，十几年的光景已过，主仆二人仍然没有分开，就像亲兄弟一般。
“朕也曾想过，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人陪过朕这么长的时间，你与我虽然是君臣，其实，更像是兄弟。”
这话能够从李墨宸的嘴里说出来，林夕堤真的是相当的感动，不由得，他的眼睛也湿.润了。
“陛下，属下这一生，就是追随您的，不管您是高高在上的皇上，还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属下这辈子，只有您这一个主人。”
李墨宸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与朕相交这么多年，那朕问你，你对朕，又了解多少呢？”
“这……”
林夕堤蒙住了，不知该怎样回答，玩弄文字，向来不是他所擅长的。
“属下只知道，无条件地执行您的命令，这就够了，其余的，属下没有想法。”
“那这次撤兵的事情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李墨宸又扯到了撤军的事情上面。
“请陛下恕罪，属下不懂得军中之事，不敢贸然猜测……”
李墨宸无奈地笑着。
“其实你不用说，朕也知道你的想法，无妨，有什么你就说，朕恕你无罪。”
林夕堤咽了咽口水。
“额……是，陛下，您既然下令撤军，就一定有您的道理，但属下觉得司马将军所言，也并非有错。”
“我们好不容易攻下了齐国，却又如此草率地离开，的确是有点可惜了。”
“说实话，朕真的有些后悔，这次的战争，发动得有些过于草率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林夕堤当然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死去的许安宁。
“死掉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就算朕将全齐国的人都杀光，又能如何？不过是平添罪孽罢了，齐锦城已死，她的仇，也算报了吧……”
叹息之间，李墨宸又饮了一杯。
“陛下……”
看到李墨宸如此，林夕堤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李墨宸很少像今天这样，向他倾诉肺腑之言。
今天，也许是他真的放开了许多，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们占领了齐国这么多的城池，后来几个月，朝着齐都前进，大军所用的粮草，全是从齐国人民手中得来的。”
“这些人，真的是无辜的，早点结束这一切，朕的心里，也能够好受一些，今日看到齐锦城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朕想了很多。”
“朕，其实也很怕，怕有一天朕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从李墨宸的口中，这是第一次说出怕这个字。
“陛下，齐锦城是昏君，可您爱民如子，您是明君，又何必有这样的担忧呢？”
林夕堤解释道。
李墨宸晃了晃头。
“明君也好，昏君也罢，这不是让身边人评论的，真正看得清的，只有百姓和后人。”
“朕希望，及早地撤兵，能够让齐国早日恢复宁静，齐国百姓，楚国百姓都是一样，朕希望在齐国百姓的心中留下个好的名声。”
“让他们知道，朕不是那种无情之人，更不会为了什么统一四方的目的，而白白平了一个国家。”
说道这里的时候，李墨宸忽然停了下来，他自嘲地笑了。
“哼……想明白这些，也不算太晚了，朕只觉得半年之前，朕实在是太傻了，起兵的理由，竟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后面的话，李墨宸没有说下去，但林夕堤却能够猜测到后面那四个字。
一个女人……
也不知今天的李墨宸究竟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对着林夕堤，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的话。
这些话，都是林夕堤以前从未听过，甚至想都不会想到的。
也正是今天的夜谈，让林夕堤真切地认识到，很多时候，人所表现出来的一面，其实和他的内心有着很大的不同。
就拿主子来说，外表看起来冷酷无情，喜怒无常的他。
谁能够想到在他的内心之中，隐藏着这么多细腻的感情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