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真有如此的绝爱,一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就无法存活么?
当刘买割破手指在壁上画起结香时,我猛然想起潘教授的残谱中也有一朵暗红色的印记,于是颤抖地翻开琴的背面,碧落黄泉,愿与意浓共赴,生死不离的落款处还是两瓣相互依偎的结香。
“为什么不告诉意浓,她就是结香!”愤怒的情绪在我脑神经里窜流,令整个身子都处于激动的质问。
“有用吗?她是本王的亲妹妹。”刘买苦笑道。他的笑,似乱葬岗里燃烧完的烟火,很苍白。
“只要意浓知道本王的心里一直存着结香,她会慢慢死心,最终爱上他人。本王想给意浓一段正常的幸福。”刘买道,嘴角流露出一缕恬淡的笑。
“什么歪道理!你就是懦弱,不敢突破世俗的界限,去面对这份情感!”我负气地摔坏瑶琴,恼道。
这位天神级的美男子,不急于辩解,只是淡淡地看着我,看到满腹的鄙夷褪去,看到脸颊泛红。他薄薄的嘴唇轻启,吐出的话,令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没想到,襄王的女人不爱他。”他笑得格外灿烂,仿佛这么多年来被刘珺打压折磨,一切都值得。
爱,到底是什么?我似乎真的不懂。曾经,在治疗室里,Doctor Wang也说我从没爱过Dash,只是喜欢,喜欢Dash的宠爱。难过时,拉着我出去散步;开心时,请我吃一桌子的海鲜。天冷了,帮我盖被子;天热了,替我扇扇子。以致于我当时非常不服气地说了一句,除了Dash,不会再爱其他人。
可当Doctor Wang拿出Dash的抑郁症报告时,我突然憎恨起自己,憎恨自己的冷血。原来,自我从索马里回来,Dash常常将自己关在房里。他向Doctor Wang倾诉,他怀念以前的我,会依赖他,一丁点小麻烦也会吵着告诉他。可他不想我爱上他,因为他没有资格永久地陪伴我。
“没有爱,活得更无所畏惧。”我提高音调喊道,却显然没有底气,心里空荡荡的,怕刘买没听到,又重复了一句,最后把头埋得很低。
“夏姑娘,可否帮本王杀了金满籯,替多珠报仇。”刘买恳求道,眼神里涌动着捉摸不透的气息,不全是狠厉,也不全是悲伤。
“金满籯很难对付吗? 他不过是个商人,你派支军队就可以灭了他。”我疑惑道,细细地将恩怨纠葛理了一遍。金多珠和花意浓都不知道刘买心中的结香是谁。金多珠为了结香,背上了不允许刘买纳妾的恶名。而花意浓却因此妒忌了金多珠,揭穿了她的身世,害得她被养父金满籯糟蹋。至于刘珺,大概是利用刘买深爱着自己的妹妹的秘密,来不断折磨刘买。金矿,不过是发现刘买迫切需要,才费尽心思去夺取。刘珺和刘买的仇恨,主要和他们的母亲争宠有关。想到韩夫人,刘珺指甲掐进肉里,渗出鲜血的自虐又浮现,恍惚之中觉得自己的分析不太对劲。
“金满籯是金兰兮的叔父,襄王要保的人。”刘买的语气异常平静,听不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当然我的眼神可就不淡定了,整个脑袋都被金兰兮这三个字灼烧得疼痛。刘珺的女人还真多,月出做了王美人,窦绾照史书的发展迟早嫁给刘胜,叶雪樱被他休了,素未谋面的李倾城以后也是刘彻的李夫人。单单金兰兮,长安城里从未听到只言片语。可金兰兮这个名字,怪耳熟的。
“兰兮小筑……”刘买轻声道。他眼神里溢出的同情,如早上挤公交的大雨,黏糊糊的,无端地郁闷。
兰兮小筑……我抿抿嘴唇,张扬起一丝冰冷的笑容。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爱上刘珺,但不代表他可以践踏我的喜欢。“怎么对付?”我问道。
“金满籯贪财,本王以金矿的下落引诱金满籯进入墓室,活活饿死他。”刘买道。虽说是一条恶人的性命,但刘买淡漠的表情给人一种堕入凡尘的叹息。古人对待生命都如此凉薄吗?
“金矿换花意浓,会不会太简单粗暴了?”我皱皱眉,问道。灵机一动,托着下巴笑道:“假如金满籯碰了金兰兮,刘珺会是什么反应?”
刘买微微愣了一下,尔后会意一笑,倒了一杯热茶给我,道:“金兰兮是本王胡诌的。不过夏姑娘的主意不错,襄王若是知道最爱的女人被金满籯玷污了,必定血溅睢阳。”
听到金兰兮这个人物不存在,我的心底立即舒畅,咕噜咕噜吞下热茶,笑道:“李倾城在长安。”过了一会儿,身子轻飘飘的,燥热难耐,才明白刘买对我下了药。试图抓住石壁上的烛灯,却眼冒金星,晕倒在地。
墓室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时,四肢依旧瘫软,却被一张放大的牛肉脸吓得向后退。
“小美人醒了,刚好金某也饿了。”金满籯肥肉堆起的笑容,加上流出来的口水,差不多将我胃里的隔夜饭都呕吐出来。
“放肆!襄王的女人也敢动!”我怒道,捡起石头刮伤自己的手腕,借助血流的疼痛感令自己清醒些许,可身子还是如火烧般崩溃。
“哦,襄王要是珍惜小美人,就不会借助恭王的手滑掉腹中骨肉了。”金满籯笑道,抖着空空的袖子,眼睛充血,杀气腾腾。
所幸我条件反射性地弹跳起,无暇顾及金满籯所说的是否属实,只觉得一股寒流遍布全身,反而击退了之前的躁动。“金满籯,你不是喜欢钱吗?你开个价,我写信让哥哥送过来。”
“哈哈,金某捡到了一个宝贝。等金某和小美人洞房花烛后,再收嫁妆也不迟。”金满籯上前用力一扑,却因为双手被剁掉后行动不便,扑个空,吐了一口灰尘。
“你再过来,我就和你同归于尽!”我抓到一支蜡烛,浑身哆嗦,怒道。
“小美人喜欢玩滴蜡,够刺激,金某乐意奉陪。”金满籯似乎也被下了药,急忙往尖锐的石器上蹭,划破衣服,露出黑漆漆的一团胸毛。他体内的药下得很重,盯着我的胸口时,鼻孔流出了血液。但是力气很大,一脚将我绊倒在地。
我死命地挣扎,手脚没有力气就只能用嘴巴咬他的脖子。然而他竟忽略脖子上的疼痛,疯狂地咬碎我身上的衣服,并用舌头舔我裸露的皮肤。最可恶的是,当他靠近我的肌肤时,药效又重新袭击我的神智,令我感觉不到此时的恶心,失去了抵抗力。除了绝望,就是歇斯底里的大哭。
蓦然,金满籯停止了侵犯动作,倒在我身上了。我费力地推掉他,迷迷糊糊地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刘珺……”我哭得更委屈了,双手紧紧地环住那人的腰部。
“堇姑娘,对不起,来晚了。”佑宁柔声道,抚顺我凌乱的头发,将外衣裹在我的身上,瞥了一眼,随手扔出十几只飞镖,扎上金满籯肥大的身躯。
“佑宁,刘珺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他。”我揉揉眼睛,勉强站起身子,摸着石壁挪动了几步,眼前一黑,又晕倒了。
待我再次苏醒时,发现自己躺在金矿上。明晃晃的黄金,伴着烛火,格外刺眼。这就是人类追名逐利的源泉,事实上我也会贪恋。
“堇姑娘再睡会儿,别担心。”佑宁笑道,远远地坐在黄金屋的角落,额头冒起黄豆大的汗珠。
“怎么受伤的?”我抓起佑宁的脚踝,发觉只有些许红肿,可佑宁疼得咬破了嘴唇,难道是被人挑断了脚筋?
“不小心触发了黄金屋的机关。”佑宁笑道。
我不知道怎么医治脚踝,但嗅到淡淡的结香时,立刻明了找到刘买就可以出墓室。于是,也不理睬佑宁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尴尬模样,搀扶着他,沿结香浓郁的地方走去。
这座墓穴,估计是刚建成,还没来得及装上机关,所以一路上也比较畅通。这倒让我怀疑佑宁脚上的伤与黄金屋无关。然而,他痛得乏力,将浑身的重量都托付给我的手臂,沉得我不住喘气。
结香花瓣枯萎之处,是一座石门。石门上是一个九宫格图。给我数字,这大学本科智商还有得解,但对着象形图案,就只能干着急了。
“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为五行左旋相生。中心不动,一、三、五、七、九、为阳数左旋;二、四、六、八、十、为阴数左旋;皆为顺时针旋转,为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佑宁神情严肃,边道边挪动九宫格上的象形图案。
当佑宁准备挪动最后一块图案时,强烈的预感促使我慌张制止他的行动,便照着规律改为右旋之术,水生金,金生土,土生火,火生木,木生水。琴房为木,木头凿空,盛放流动的水银,是为木生水。刘买想逆天而行,难道是希望死后能与花意浓再续前缘?
石门被打开后,千百株水晶折射出的万丈光芒萦绕在一棵粗壮的结香树周围。芳香飘零,只为伫立在树下的白衣男子,翩翩然起舞,如梦如幻。
“恭王……”一袭黄衣的花意浓,向刘买跑去,丹唇流春。
霎时,一支飞镖插入花意浓的背部,鲜血浸透,那身黄衣改成了嫁衣的颜色,绚烂夺目。
“意浓……”刘买紧紧地拥花意浓入怀里,失声痛哭。
花意浓轻轻地抚摸刘买脸颊滑落的泪水,笑道:“奴家知道结香是谁。”
“意浓……”刘买泣不成声。
“恭王可以亲口对奴家说想听的三个字吗?”花意浓笑道。
“我爱你。”刘买吻着花意浓,道。
“我爱你。”花意浓笑道,闭上了双眸。
此刻,佑宁松开我的手,冷冷地道:“襄王早就警告过恭王务必安安分分。”
“本王也警告过,意浓的错,本王来承担。”刘买左手抱着意浓,右手拔剑刺向我的脖颈,怒道。
“花意浓犯了什么错?”我恼道,一头雾水,完全没意识到刘买爆发的戾气。
“真是个蠢女人。花意浓在小公子满月宴上和你换了瑶琴,那琴上含有大量的麝香。”佑宁解释道,手中的飞镖也指向了奄奄一息的花意浓。
刘买忽地收回剑,仰天大笑,道:“襄王,终有一天,你爱的女人会被你害死!”接着,斩断结香树,墓室里石头滚落,而刘买抱着花意浓,静静地坐着,无心逃避。
佑宁敏捷地拉着还未缓过神的我,飞快地冲向墓穴外,直至安全地离开,才晕倒在地。轰地一声,整个墓穴坍塌,堆成一处废土。
“可惜了,襄王答应赠送的金矿,埋在地底下了。”一段银铃般的笑声刺入耳中。
瞟了一眼,四个壮汉抬着一红纱坐撵。清风拂过,坐撵上的美人,左肩处的金丝挑玫瑰,隐隐约约,特别地眼熟。
“你到底是谁?”我费力地将佑宁搀扶起,问道。
“襄王的眼光,倒退了。”坐撵旁梳着垂挂髻的少女又咯咯地笑道。随后,挥一挥手,四个壮汉抬着坐撵快速远离。
李倾城吗?我打起了冷颤,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尔后搀扶着佑宁去找大夫。
如果这世上真有一份绝爱,至死方休,你会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