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见流星划破夜幕,往往急切许愿。天真地认为,一颗虔诚的心就足够打动上苍。殊不知,这世上所有的奇迹,皆源于过去坚持不懈的付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与天无关。
“沙漠,你是跟我有仇吗?赶了这么久的路又绕到你的地盘了。”我放下行李,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旁,将地图扔在一边,满肚子怨气遇水也难消。离开酒舍时走得匆忙未带走任何物品,所幸当了刘珺送我的平安扣,竟然换得一百两银子。抱着沉甸甸的银子,自然是疯狂地挥霍一番,买了一包袱的衣裳和首饰,一包袱的剪刀金创药等杂物,两包袱的干粮以备迷路之需,六袋水囊供解渴,剩余的五十两银子只留十两傍身,其余的存入钱庄。有汗血宝马负责行李,地图银两在手,本应高枕无忧的。哎,才离开刘珺一天,就不得不露宿沙漠。我将汗血宝马栓在银杏树旁,就捡了银杏叶堆起,用打火石摩擦到双手红肿才生了火。不得不自恋地夸一下自己的谨慎,提前买好打火石和咸鱼腊肉,放在火上熏熏,香味扑鼻,令我的烦恼烟消云散。吃饱饭后,疲惫的我挑了一件厚的衣裳盖着,打算睡足觉明天再找出路。“不知道他们发现我不辞而别是什么反应?”我因为这个睡前突然蹦出来的问题翻来覆去。
他们到底怎么样呢?我离开酒舍那晚,月出公主服了药,并不见好,昏迷过两次,偶尔咳嗽有血丝。刘珺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一宿,见她气色好转才敢回房休息。笙歌也在一旁伺候着,帮刘珺端药送汤,忧心忡忡。只有佑宁煲汤煮药时,偶尔跑到月出公主客房重复说我因为有急事离开了的消息,可惜笙歌直接瞪着佑宁,刘珺压根当作没听到。
“公子,我们去找找夏姑娘吧。这野丫头,一分钱也没带走,估计现在挨饿受冻着。”佑宁趁月出公主勉强下床同刘珺共用晚膳时,再次哀求刘珺。“堇姑娘走了?难怪今晚没见到她。还以为她贪吃去了。”月出公主刚吐完字句,就开始喘气。刘珺将月出公主倚靠在自己肩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待她气息流畅,舀了几勺淮山排骨汤喂给她。“夏姑娘欺负小姐身子弱,多次勾引刘公子,走了不是天下太平。”笙歌字字怀着对我的愤怒。“夏姑娘心高气傲,那晚误以为公子要非礼她,吓得想自杀。又怎么会勾引公子呢?”佑宁一时情急,为我打抱不平,回头看刘珺怒不可遏的阴冷眼神,直接跪地磕头,道:“奴才该死,不应胡言乱语。”刘珺搀扶着想为佑宁求情却忽然身子发软的月出公主回客房,冷冷地对佑宁道一句:“不许私自找堇儿,由她在外吃苦!”佑宁无奈答一句“诺”,兀自抹着眼泪。
“襄王,月出求您将堇姑娘找回来吧。月出是陛下的女人,自知福薄,不能侍候襄王。堇姑娘聪慧过人,代替月出常伴襄王左右,就心满意足了。”月出公主泪眼婆娑,娇喘微微。“休再说这般令本王心疼的言辞。”刘珺紧紧搂着月出公主,轻吻她,如点水蜻蜓款款触碰她的芳唇。恰好,笙歌端来药膳进入月出公主客房,发现刘珺竟是大汉的诸侯,惊讶得将整个药膳跌落在地,零碎不堪。“佑宁,你在月出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即刻去做。本王去好好教训这个爱胡闹的野丫头!”刘珺呼喝道。他向月出辞别后,便提剑骑马离去。
“公主为何求襄王去找夏姑娘这个不守本分的寡妇?还有,公主是不是早已得知襄王的身份?怎么不告诉笙歌?”笙歌一时忽略了月出公主的不适,将满腹的疑虑一股脑儿端出来。“襄王喜欢堇姑娘。”月出公主清泪簌簌滑过苍白的脸颊,身子因为啜泣而颤抖。“好了,笙歌不问,公主安心休息。襄王又不是傻瓜,放着如花似玉的公主不娶,就招惹一个来历不明的寡妇。”笙歌安慰道。她帮月出公主宽衣解带,伺候着就寝。
第二天,秋阳似虎,觊觎脆弱的皮肤。口干舌燥的我伸伸懒腰,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男人怀里,吓得跳起来。“刘珺,我避你都避到沙漠了,你怎么阴魂不散!”我拍去身上的落叶,恼道。而刘珺起身从包袱里取出水囊洗漱,并不理睬。“我说话,你好歹嗯一句呀,弄得我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似的。”我夺过刘珺手中水囊,恼道。刘珺又拿出一个水囊和一块烧饼,灌了一口水,细细品尝早膳。“我要回夏国成亲了,你是来送贺礼的,无限欢迎的。”我取出水囊、铜镜、梳子、首饰,梳洗一番,可恨刘珺在这里,不能换上新买的红滚边仙鹤纹白绸曲裾。“跟本王回去,饶你逃跑之罪。”刘珺道。“逃跑之罪?襄王,我和你签了卖身契吗?这里是匈奴人的地盘,轮不到你呼风唤雨!”我冷笑道。“你是本王的女人。”刘珺道。“证据呢?我才不会像Charlotte这么傻,被迷得晕乎乎的。”我冷笑道。“本王的瑞玉自出生戴起,你收了它,就默认是本王的女人。”刘珺又细嚼了一个馒头,笑道。早知这块瑞玉来历不凡,所以趁早卖了它换钱,这回有机会慢慢欣赏刘珺暴怒的样子。我特意坐在刘珺旁边,咬一口牛肉烧饼,托着下巴笑眯眯的,道:“我卖了它,换了你手中的馒头。”果然刘珺怒得将馒头投掷在地,脸色阴沉,道:“你这个蠢女人!当了瑞玉会泄露本王的行踪!此地不宜久留,快跟本王回去。”他紧紧抓住我的手,勒得疼痛。我条件反射地踩他的脚,咬他的手,挣脱掉后立即骑着汗血宝马快跑。
只是一块瑞玉,匈奴人哪有这么聪明,凭此查到刘珺的行踪。他一定是吓唬我,想掳我回去。于是,我边加快马步边朝后望。刘珺收拾好我来不及带走的行囊,不用一盏茶功夫就逐渐追上我的步伐。情急之余,我机智地朝后使劲抛打火石,刘珺为了接住打火石不得不放慢马步,眼巴巴望着我越跑越远。大概跑了数十里路,我停下来歇息,第一次赢了刘珺,心中自是欣喜。然而静思下来,我刚才顾着逃跑不带任何水囊和干粮,除非有骨气死在沙漠,否则只能灰溜溜去求刘珺了。为什么每次都输给这个又霸道又阴冷的男人!还得回去救Charlotte,Terrence为什么这么久还没调整好回去的光径隧道。我气得跺脚,却不慎滑到,沾了满脸的沙子。气消后,耷拉着脑袋,骑马折返,心里砰砰响,刘珺肯定筹谋好占我便宜的惩罚。
路痴的我,对着沙漠,连折返的路一点印象全无。兜兜转转数十圈,汗血宝马瘦了,我也晒蔫着。乍然,见得一摊血迹,我的心不知缘由地疼痛。循着血迹,心跳砰砰作响,抬眼见到刘珺瘫倒在血泊里,径直跳下汗血宝马,忍着左腿旧患复发的剧痛,含泪扑到刘珺身旁。“刘珺,你醒醒。我求你醒醒。最多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再也不逃跑了……”我抱着刘珺,失声大哭。哭累了,我主动去吻他,希求他有一丝反应,眼泪又止不住地淌过脸颊。“再不替本王包扎,就真的一睡不醒了。”刘珺的声音极其微弱,往日嚣张的气焰断然全无。我破涕而笑,扶着他依靠在银杏树旁,从杂物包袱中翻出金创药和剪刀,又割爱将红滚边仙鹤纹白绸曲裾剪成细布条,用了一袋水替刘珺清洗伤口并涂好金创药止血,其间刘珺忍痛握拳,始终未喊叫。“胸口的伤势太重,你备有针线吗?为防止溃烂,还是缝上。”刘珺道。我点点头,包扎好他手脚上的伤,就犹豫犹豫地脱去他的上衣。刘珺黝黑健美的胸膛上有一道靠近心脏的伤口,我将穿好的针线放置一边,轻轻抚摸他的伤口,浑身颤抖。“迷恋上本王的身子吗?”刘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很疼的,我害怕。”我温柔地道,眼泪不禁滴落在他的手心。
他擦拭我的眼角,柔声道:“你一哭,本王的心都化了。”尔后托着我的下巴,深情地吻我。而我挪动身子靠近着,配合着他。或许,擅长拒绝的我从来不急于逃避他的嘴唇。我们到底吻了多久,不知道。很长吗?为什么我觉得整个世界静止了,眼中只有他那双忧郁的明眸。很短吗?为什么我觉得脸颊上的红晕泛起又冷却,心中只有他温热的吻的温度。他松开我后,我愣了一阵子,才记得替他缝住胸膛的伤口。每一次针线穿入他的皮肉,我的心感应到撕裂的疼痛,痛到缝好伤口、包扎布条、披上外衣。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闭上双眼,静静地听他的心跳砰砰地敲打我的心房。
夜幕逐渐降临,我揉揉惺忪睡眼,却被刘珺滚烫的身子吓得立刻惊醒。我摸摸他的额头,发热不冒汗,嘴唇也干裂。从包袱里翻水囊,才记起我和刘珺早已用完。“水……”刘珺吃力地道。“你一定要坚持住。”我用打火石割伤自己的左手的两根手指,将血挤出来,喂给刘珺。他嘴唇虽然湿润些许,但是呼吸越来越费劲。“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求救的人。只要你坚持住,我什么都依你。”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紧急措施,眼泪也被拘禁在眼眶不准流出。我爬上汗血宝马,鞭打它,向四处大喊。直到声音嘶哑,我担忧刘珺被不知名的沙漠动物咬伤,又迅速返回。
“你要是敢伤害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着急地跳下马,双手举起安置在刘珺的马鞍旁的剑。一位肤色黝黑,身材健硕,双目有神,嘴唇厚实,穿一件朴素的褐色短袖曲裾的男子靠近刘珺。当他取出水囊,喂刘珺清水时,我觉得他没有恶意而放下沉重的铁剑。“你是谁?”我的语气缓起来。“在下张骞,乃是陛下的一名郎侍从。夫人勿惊。”他从取出一条汗巾,倒一些水,轻轻扭一下,便敷在刘珺额头。“出使西域的张骞?”我一时大意喊道。“在下确有这个打算,还未告知陛下。夫人如何得知?”张骞目瞪口呆的样子似呆坐在沙漠的小鹿般滑稽可爱。我忍不住笑道:“天机不可泄露。”“莫非夫人是仙女转世,为在下指点迷津?”张骞道。“帮我扶襄王离开沙漠。”若不是整个心思留在伤势恶化的刘珺身上,我必然会挑逗一番。
张骞建议我放弃两匹干渴饥饿的马,只带少许干粮上路。他牵着一匹驮着刘珺和我的骆驼,慢条斯理地行走。行了几里路,察觉几个干瘪的尸体,估计是行刺刘珺的杀手。我吩咐张骞去查探这几位杀手可有值得怀疑的随身物品。“夫人,只找到这枚刻着‘行动’的书简。”张骞道。我接过书简,凑近一闻,竟残留着玫瑰露的香气,心中顿生忐忑不安。“张先生,暂时不回酒舍,就近找个地方歇息吧。”我撑着疲惫的身子将刘珺倚靠在怀里。约摸半个时辰后,手指上的血忘记处理都干裂了,我们终于找到了人烟稠密的绿洲。
深夜,天寒露重,我心神不宁地关上刮风的窗户。世事同耿耿星河般,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