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句话说的好笑,我们从来就没有见过,又哪里来的好久不见?”黑暗的土地上,四周风飒飒而过,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般。沉默的气氛将对立的彼此喉咙压抑到窒息。火渊故作镇定的开口,身体却不自觉地朝后退去。
“你不是每天都在那棵石榴树上看着我们吗?”沫黎上前走到沫白身边,抱起晕倒的沫白护在怀里。
沫黎怎么会不记得这个悬浮在半空中,身着红衣的少年。每到满月的夜晚他都会出现,身体像一团有形状的烟雾,伏在空中看着他们。偶尔沫白站在树下絮絮叨叨地说着些什么时他也会出现,听着沫白的话无聊到打着哈欠也不愿意离开。忽有大风吹过,身体的形状难以维持才化作一缕青烟钻到石榴里去。
火渊的目光渐渐的从沫黎身上移开,飘向远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夜之中,模糊的光影之处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是沉默的。
“你倒是有一双多余的眼睛。不过这也是你师父把你捡回来的原因吧。”火渊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轻蔑地笑道,“啧啧,看来你也没少用这双眼睛为你的师父找各种妖物。那些妖物最后都怎么了呢?是被你师父吃了还是你吃了?”
“这些都与你无关。”沫黎冷冷的打断火渊的话,“那道雷给了你完整的人形,你就应该好好珍惜。”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好好珍惜这躯壳你们就会放过我一样?“火渊冷笑着朝后退去,看准时机念了个咒语,身体逐渐消失在一片光芒后。突然光芒渐渐地消失,火渊重重的跌到在地,他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你应该学聪明点。”沫黎挥手扯掉设在周围的结界,四周如同玻璃般破碎。碎片四溅时割伤了两人的脸庞,鲜血的味道渐渐散开,诡异的氛围瞬间扩散开来。
黑夜被墨侵染,浓重的化不开。火渊跪倒在地,不顾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道,“你还真是执着。说到底不过是一个死人了,你们又能怎么样?”
沫黎将沫白护在怀里,“你就不该来见她。”说完,手一挥无数的枯叶由风卷起,化作利刃射向火渊。只听得一声闷哼,火渊的身体被刺穿,鲜血洒满了草地。
沫黎放下 还未醒过来的沫白,走上前去挖出了火渊的心脏。跳动的心脏还活跃于掌心,带着腥气的炙热气息扑面而来的是无尽的代价与杀戮。沫白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一幕。她看到沫黎手掌的那颗跳动的心脏,鲜血就顺着指缝落下。沫黎脚下倒着的人,惨败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骇人。明明以前是那么俊美的一张脸,如今却犹如地狱恶鬼。沫白捂住嘴,喉咙发紧,身体剧烈的颤抖着,“师兄……”
沫黎挺直的背影僵住了,他不敢转身,他没有回答沫白问题的勇气。他知道现在他的面容一定很可怕,是一个挖出心脏的魔鬼,而不是沫白冷漠的师兄。他的双手鲜血淋漓,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刺鼻,而那个味道的来源是他的双手,沾满别人鲜血的双手。
沫黎怔在原地连呼吸都无法自己准确的控制,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在这时师父赶到了。沫黎的身体被师父狠狠地撞开,师父几乎是抢过沫黎手中的心脏,顾不得鲜血淋漓就抱在怀里,生怕下一秒这颗心脏跑掉。
“太好了!太好了!”师父的双眼在黑暗中散发着贪婪的光芒,声音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发颤着。
沫黎最终不得不迎上沫白凄然的眼神,他却苦笑着带着极为胆怯的目光朝后退了一步,“小白,或许不是你想的那么……”他希望一切都还在三天前,没有那场大雨,没有石榴树,没有火渊。沫白偶尔还是会嫌弃地埋怨自己的冷漠,但眼里总归是欢乐的。他们是可以吵闹,但是不会像现在这样,沫白看待自己的眼神是厌恶的。
“火渊以前说,他会被师父吃掉的。是不是真的?”沫白盯着沫黎,手指尖狠狠地抓在地上。明明是一个问句,最后却说得连自己都害怕的肯定。
沫黎上前想扶起沫白,伸手那一瞬间手却顿在了原地,那双粘上火渊鲜血的手暴露在沫白面前,躲闪不及。沫白抱住自己的双膝,向后退去,“滚开!滚开!杀人犯。”
“黎儿,带白儿回家。”师父走过沫黎身边,递给沫黎一个眼神,冷冷的说道,“不要误了大事。”
沫黎颓然点点头,拼命压制住颤抖的双手,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对着沫白,轻声地说道,“对不起了。”
声音消失,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就如同黑夜本应该有的样子一般,孤独而寂寞。
沫白醒过来,是被囚禁在一处石室内。四周都是由青灰色的石料堆砌而成了。在她面前是一座一架石床,是床上躺着一具泛着青灰色光芒的白骨,白骨四周暗紫色的曼陀罗花悄无声息的绽放着。
“醒了?”沫黎伸手理顺沫白凌乱的长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害怕吗?”
“你想干什么?”沫白不相信昨天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夜之间自己的师父不是师父了,沫黎也不是沫黎了。他们长着自己熟悉的面容,却是拿着刀准备刮自己肉的恶鬼。
“为什么要杀了火渊?为什么要……”沫白的话哽在喉咙,她想起沫黎鲜血淋漓的手,想起师父抱住那颗心脏时狰狞的表情。是不是自己也会这样,被毫不留情的杀死?
沫黎摇了摇头,从白骨旁拿起一朵曼陀罗花,轻轻地放在鼻子下嗅着。沫黎的声音渐渐地在沫白耳旁响起,好似一场炸醒的噩梦,总让人惊魂不定。
“你知道祭品吗?灵祭。就是将一个十八岁少女的肉体与二十颗妖怪的心脏一起至于业火之中作为祭品。来换取长生。”沫黎转过身不去看沫白的表情,“如果我没有记错,过了午夜十二点你就是十八岁了吧。”
“我是孤儿,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过了午夜十二点就是十八岁了?”沫白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眼前的人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是他的师兄。他们相处起来不太平和却也算愉快。为什么一转眼,他就是要把自己推入业火的恶魔?
“所以我时常说,你真是傻瓜。”沫黎笑了,背过去的脸却因为痛苦而扭曲,“你一直以为我来的比你晚,所以觉得自己应该是师姐?其实是你自己不记得了。那场大火,烧光了你的家人。而我就站在师父的身边看着,听着他们痛苦的呻吟。师父从那堆死尸里抱出你,你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沫黎的话刺痛了沫白身体每一寸,她的眼泪不断滚落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切都是假的,自己不过是为了长生而养的祭品。所有的欢笑,所有的话语都不过是一场戏。自己拼命的笑着,演着,到头来换来的却只是一句,真是好笑。
“哈哈哈!你一开始就应该告诉我,这样……”手被束缚的绳索勒出一道道血痕,几乎透明的脸满是绝望,“这样……这样……”这样,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黎儿,你还在啰嗦什么?快准备!”师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沫黎的身体顿了顿,他终是转过身看着沫白,修长的食指拂过她眼角的泪水,“对不起。”
“长生,真的那么好?”明明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但是眼中还是升上一层雾气。原来难过是无法控制的。
“或许没有好处,但是也不会有坏处……”
沫白再没有听见沫黎余下的话,眼皮一直很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却看见倒在自己身边的沫黎和师父。偌大的石室内,鲜血流了一地。散落在地的曼陀罗花开在血上,一直蔓延到沫白脚边。
“哎呀。你醒了?”火渊仔细打量着沫白,丝毫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切。
“沫黎,沫黎……”沫白跌跌撞撞到了沫黎身边,却怎么也叫不醒他。身体依旧是温热的,却没了半点活气。
“到底,是怎么了?你不是死了吗?”她亲眼看见沫黎挖出了火渊的心脏,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谁说的?不过……”火渊显然不满意沫白的疑问,目光落在沫黎随即叹了口气,“他倒是可能会死。”
“到底,怎么回事?”
沫黎始终骗了沫白。根本就没有什么长生的说法。师父不过是想用沫白的肉体作为复活他女儿的容器。而火渊和其他妖怪的心脏才是复活需要的祭品。那具白骨是师父的女儿的,死去是年纪和沫白现在一般大。沫黎在最后阻止了师父,他一向对师父言听计从,这是第一次反抗,也是最后一次。其他的话,沫黎是没有骗沫白的。他一开始就知道沫白是作为容器存在的。所以他才对沫白那么冷淡,反正以后都是要死的人,何必那么在乎。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沫白。明明是个又笨又贪吃的女人。
他求火渊帮他演完这出戏,为了沫白,也为了自己。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怎么样都算值得吧。
火渊永远记得自己说完以后,沫白拼命抱着沫黎不愿意撒手的模样。披头散发的样子像是秋天飘不尽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