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都舍不得我们在国外吃苦,所以除了课业的压力,基本不需要考虑其他的事情。
业余时间,最常去的地方是书店,除了专业类的书之外,每每看到旅游类的书籍我总是习惯地将它买下来。袁雪以为我醉心于旅游,很欢喜地策划着每一个假期的渡假计划。
她却不知,我买这些书,只是一种下意识,其实我自己并不常看。那个女子,喜欢看这类书,她说自己没有能力周游世界,所以总喜欢从书中感受不同地方的魅力。
她不喜接受异性的礼物,只除了书。
可这些书,陆陆续续买了不少,却再也送不出去。
还有那本《傲慢与偏见》,从前陪她一起到书店找过英文原版,一直没有找到。后来在美国的书店倒是买到了,只是,如今这些书都变成我睡前翻阅的枕边书了。
睡前喜欢听些老歌,那些曾经在节目里推送的歌曲,如今只在异国的夜里独品。袁雪习惯听些西方的乐曲,她从小学钢琴,对于西方古典音乐的造诣比我深。所以每每我放国语歌曲的时候,她便宁愿自己到另一个书房去弹钢琴打发时间。
只是,夜深人静之时,听着那些熟悉的老歌,心里难免会有些思乡的惆怅。那首《北京一夜》,总是最能勾起那种苍凉的孤独感,明明身边有袁雪陪着,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却下意识地选择独自承受。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也许是心无旁骛的原因,本来计划两年才修完的课程,我们居然一年就全部学完了。袁雪非常想念父母,家里也希望我们早点回去帮忙管理公司,于是学业一旦完成,我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马上回国。
乔丰一听说我回国,又问我要不要去电台兼职?如今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可以自由支配业余时间的单身汉了,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做那些阳春白雪的事情?他大约也明白我的忙碌,只得告诉我,有空上一个新开发的网站去看看。那是他们几个电台主持人新搞的一个文学性网站,可以随意灌水,许多从前月光桥的老听友也都在里面发贴子。
可惜,我已经不想以主持人的身份在发表什么言论了,尤其听说里面有许多《月光桥》的老听友,更是不愿那些人再发现我的存在。
所以我注册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新户名,偶尔潜水看看贴子,也算是工作之余的一点放松。
在国外的时候,虽然学业不轻松,但生活毕竟单纯。一旦回了国,才发现除了工作,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家人之间要应酬,商业对手要应酬,合作伙伴要应酬。这一来,大部份的时间都搭了进去,从前和朋友同学休闲运动的时间倒是抽不出来了。
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做别的事情,因此可以免去的应酬,基本上是坚决推掉的。
有时候忙起来,便干脆住在公司,一来免得家人等门,二来也可以专心做些自己的事情。如果不太忙的时候,我会回家前到湖边散散步,看看湖对岸阑珊的灯火,感受着灯光下发生的故事。她说,那些亮丽的灯火下,发生着不为人知的悲欢,可是,每个人都只看到表面的美好,谁有闲暇去关注与感受其中的无奈呢?
谁又有义务去明白另一个人的挣扎呢?——我看着灯光,心中深深的无助。
众星捧月的何家二少,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接受着良好的教育,似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自从父亲破产离世后,我便开始了寄人篱下的生活,篱是豪华的篱,却摆脱不了心底的失落。不论是寄养在袁家,还是后来母亲改嫁,将我接回了何家,又随了继父的姓,我都只能生活在别人的恩情之下。
继父对我算是很好了,他年轻时就爱上母亲,可惜彼时他已经结婚,而母亲也已经与父亲订了婚。后来兜兜转转,两人再次相遇时,都已经恢复单身,所以继父重新赢得了美人心。
因为爱屋及乌吧,继父将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培养,只是,和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态度略有不同。对我,他显得很是和蔼客气,不似对大哥一般严厉。
毕竟来到何家时,我已经懂事了,因此对于何家的人,感恩多于亲情。只除了顺子,她是我少年时最深的执念。
母亲从小不断告诫我,我承了袁家与何家太多的恩情,所以我要报答他们。所以我的努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报恩。只在顺子面前,我才是自己,才是一个会闯祸,会渴望的少年。
顺子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可以卸下伪装的家,在我的心中,她是父亲走后第一个会真心宠我的人。但是美好的东西最后都不会属于我,我再努力,也留不住那份温暖。
母亲嫁入何家后,她的生活重心随着她何太太的身份而改变,她大部份时间只陪着继父,不仅生活上,工作上也陪他应酬打点。平时陪着我的就只有顺子姐,还有跟屁虫一样的袁雪。
我很早就知道袁雪对我的感情,但是我一向视她为妹,她也是个明理的女子,素来不会纠缠不清。但是我母亲却从来只视她为媳,或者她是觉得我欠袁家太多,必须以此来回报吧。自我十八岁起,所有接近我的女生,她都抗拒。她不断提醒我不能为了不相干的女子让袁雪伤心,因为袁雪心里只有我,而不论是何家,还是我自己,未来都还需要袁家这个助力。
所以我也一直很顺从她,我本也不喜与其他的女生过多的接触。只除了大三那年,那个眉眼与顺子相似的外语系学妹。不过浅交而已,母亲一听到风声,立即警告我不能再继续交往下去,那女生,亦不知得了什么好处,竟转身另找了新男友,看来彼此并无缘分,随她去罢。
这样光鲜的表象,却连自己的感情都受着束缚,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从美国回来,因为成功地接了集团几个大工程,袁雪的父母开始将名下的一些产业交给我管理,两大集团的利益开始融合在了一起。袁雪除了上班,每天热衷于公益,她尤其喜欢到福利院看望那些孤儿,我猜想她大概是觉得寂寞,毕竟,她极渴望当一个母亲。
某一天我回到家中,却发现她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满脸欢欣地逗着孩子。
她一见我,就开心地搂着孩子冲我笑,似乎捡到了什么宝贝。她想领养那个女孩,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赞成?本来她当不了母亲就是我造成的。那一天起,那个本来应该叫她阿姨的女孩从此就成了我们名下的女儿。
袁雪从此满心都扑在女儿身上,而我,平时工作繁忙也罢了,偶尔有点空闲,便会抑制不住地想起她。明明在同一个城市,却不曾再见到她,也不敢问有关她的消息。我不知道她身边是否有了其他人,或者,她是不是已为人妇?我记得从前她有一个义兄,对她关爱有加。我见过那个男子,相当优质的男人,如果陪着她的人是这样的人,我是应该祝福她的。
每每夜里漫步在湖边,都想着也许她就在对岸,也和我一样看着这城市的灯光,也在体会这世间的百味人生。
同一个城市,同一片夜空下,还有一个人可以牵挂,这种牵挂是属于我独自拥有的,别人无法干涉的自由。
收养的女孩儿慢慢长大,袁雪极疼爱她,将她养成一个千娇万宠的小公主。自从她三岁上了幼儿园,袁雪每天都要亲自接送,有了这个孩子,她似乎也不那么在意我是否常常回家了。于是,我将更多的心思投入了工作,大部份时间,干脆便住在公司里。
袁雪是个好妻子,在她父母面前,总是极力为我说好话,岳父母对我们从开始的不满到后来的不干涉,这其间我对绿源集团的贡献也有很大的因素。我也清楚,除了以加倍的努力工作来偿还自己的亏欠,我别无他法。
那天,袁雪送完孩子过去公司上班,进我办公室约我一起吃午餐。我们虽是夫妻,平时各忙各的,在一起用餐的机会也并不多。除非是和长辈一起聚会,这种情况节假日会更多些。因此她难得特意来约我,我自然是答应的。
中午在袁雪常去的意式餐厅吃饭,她一向吃得很少,姿态优雅大方,就算如今已为人妇,还是能吸引餐厅里众多用餐者的眼光。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女子,她们完全不同,一个讲究一个随意。那个女子,对于美食很是虔诚,通常点了菜必定吃光,在她看来,浪费粮食是很可耻的事。
饭吃得差不多,她突然问:“你还记得,顺子姐从前的男友姓什么吗?”
我愕然,她突然提起那些陈年旧事,完全让人措手不及。事实上,结婚前不止她,连我的家人也不敢提起顺子这个名字,他们都担心我会受往事的刺激。
但是她却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