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不语，五年来藏在记忆深处不敢触及的那个角落，就这么轻易地让他撞开了。
服务生又敲门进来，端来两杯柠檬水，然后将菜单拿走。
他等服务生出去，才看向她，面对她的冷漠，他皱起眉头：“看来你并不想看到我。”
“怎么会？我很惊喜。”她笑不达眼底。
她明明想问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明明还想问他为什么这么些年不和自己联系？她想问的问题明明可以说上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紧紧地闭着嘴，似乎一开口，眼泪就会跟着涌出来。她怔怔地看着他，岁月如梭，可是并没有在这个男人身上留下痕迹。一如当年的气宇不凡，一如从前的英挺沉稳，那种熟悉的强大气场让她感到无语凝噎。
还是这个地方，还是这个人。相隔五年，心情却大不相同。
“你是怎么和我舅舅舅妈联系上的？”她终于开口。
他听她半晌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不由得又露出那种熟悉的嘲弄神情：“那个是你从前的电话。”
她一时语塞，果然大脑短路了，这么明显的问题，她从前用的电话给了舅妈，所以他其实一开始是想联系她的。这么想着，她神色略为温和了些，开始有了淡淡的笑容：“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那个电话号码了。”
他收了一贯的冷峻，居然笑了起来：“记不住是有可能，但是我有备忘录。当年你还认我为兄，你的电话当然是保存的。”
他不这么说尚好，他一提起当年的事，她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我以为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呢，毕竟快五年没联系了？”她冷笑。
他又开始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仿佛她真的只是个撒泼的小女孩。
心中气苦，偏偏空有口才，却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她心道，果然没有完全不变的人。从前的他再毒舌，也会考虑她的感受，从来都是不着痕迹地帮着她，让她没有任何压力。
她这边心中苦极，话都说不出来。可是他却依然兴味地看着她，仿佛能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
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忍住不许表现出脆弱的表情，她拿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大口，借以缓解郁积的心结。
“我让小亚将我的联系方式告诉大家，因为电话算是国际长途，我只留了我的邮件地址。可是一直到我离开香港，也没有收到你的邮件。我当时想，也许你和何家公子在一起了，根本顾不上无关的人了。”过了一会儿，他先开口了。
她决不相信他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这些实在没多少意义。停下喝水，终于能顺利地开口了：“小亚说，你刚刚将李小姐送走，所以现在有时间了？”
他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眼里开始有了笑意：“是，她若不走，我还真闲不下来。”
她的心中明明弥漫着苦涩，面上却装着云淡风轻：“我该恭喜你吧，找到个完美的妻子，人美又多金。”
韩明宇面上表情几乎没变，但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他的风格从来波澜不惊，无法简单从他的表面看出心情。
看着对面女子明明意难平，却硬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他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谁告诉我找了个人美又多金的妻子？我何时有这样的福份？”
她一怔，心中吃了一惊，这许多年来从不怀疑小亚所说的，他明明与李小姐订了婚。可是心中也奇怪，有未婚妻的人，为何要以相亲的借口来见别的女人？
服务生进来，在他们面前上了一道沙拉。
他示意她先吃饭，帮她将沙拉调好然后盛到碟子里递给她：“吃完饭，我有话跟你说。今天我有时间。你想骂人我也会耐心听。”
她想不出他想对她说什么？其实从刚才一进包厢，发现和自己相亲的所谓优秀人士就是失联了四五年的韩明宇，她就已经失去了吃饭的胃口。
但她还是接过他调好的沙拉，默默叉了一片黄瓜塞进嘴里。她看着他很认真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那一份沙拉，头脑一片浆糊，不知道究竟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没有他定力好，虽说已经不年轻了，但此时的她完全不比当年面对他时更轻松。至少当年，她只是当他是一个单纯的朋友，如今，却不复当年的纯粹。
勉强吃了几口沙拉，她终于没忍住：“韩明宇，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说完了我好安心吃东西。”
对面的人停了下来，略略沉思了一下才开口：“我告诉小亚的邮箱是我的私人邮箱，那个从前名片上的邮箱是国内申请的工作邮箱，工作交接后就不用了。”
她心中明明感到意外，面上却冷冷地看向他：“但是你还是看到了我的邮件，不是吗？”
他也直视着她，眼神幽深：“我一直以为，你最后会和那位何先生在一起，当年你每天为他痛苦为他流泪。直到上个月，与小亚在香港碰面，才听她说起你们没有在一起。”
她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冷静，实际却头晕脑涨地瞪着他发呆，心中只想着他究竟有没有看到自己的邮件？
“然后呢？”她随口接着问。
“在这之前，我偶尔整理从前的书，看到里面一张从前临时用来当书签的旧名片，看到那个旧邮箱时，突然想起上去看看，也许清理一下垃圾邮件，以后回国还可以用。”他的眼中有一抹淡淡的无奈。
“哦？”她木然看着他。
“然后居然有一封四年前未读的邮件，时隔四年才看到你的信，我却不敢给你回信。”他低低叹气。
“因为李小姐？”她听到自己心中有撕裂的声音。
他无语地看她，幽深的眸子里有莫名的落寞。
正餐上来了，他面前摆了一道素意面，而她的，是法式套餐。几乎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只除了那一道沙拉，还少了一个介绍人小亚。
他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没说出来，只将食物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吃吧，凉了对胃不好。”
食不言一直是他的原则，哪怕他现在看起来也有些烦躁。
两个人各怀心事，却依旧静静地吃着晚餐。
他和从前一样，吃起东西安静且认真，优雅得如同绅士一般。可惜若秋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淑女，她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听歌或是闲聊几句。
这次没有小亚在一边调节气氛，她也找不到话题可以闲聊。
一顿饭，如果让她和闺密一起，可以吃两个钟头。但是和他，二十分钟就可以搞定，他和当年一样是个欠缺情趣的男人。
最后一口意面吃完，他拿出手帕轻拭嘴角，然后拿起手边的水抿了一口，抬头静静地看着吃得心不在焉的若秋。
若秋正喝着浓汤，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眼光，她抬眼看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却各自又闪了开来。她停下就餐，苦笑起来：“这顿饭吃完，我得去服一颗健胃消食片，否则消化不良。”
韩明宇拿水杯的手僵了一下，眼中有无奈的神情：“和我吃饭让你这么难受？或者，你如果知道今天约你的人是我，干脆就不会来了吧？”
她索性放下手中的叉子，索性放下自己的强作欢颜，索性放任自己情绪失控。
“你没说错。如果知道是你，我不会来。连小亚也不知道你玩的这出戏，所以她告诉我约了明天，三个人要聚一下。我当时甚至想问小亚，我能不能不去？没有任何出场费的表演，我没有耐心，没有心情。”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客套。
韩明宇的表情并没有意外，只是眼眸黯淡了下来，他沉默地看着若秋，带着一种压抑的感觉。
她不管不顾地说出那一番话来，心中却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有种窒息的慌乱。包厢里一片沉静，气氛比起刚来的时候更为阴郁。
低下头，她双手托着额头闭上眼睛，只想让自己静下心来。
感觉得到对面的他站了起来，她没有理会，只沉浸在自己的疲惫里。
然后突然她的双手被握在一双宽厚而温暖的手掌里，那记忆中带着清草味的男性气息瞬时向她袭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