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急！
两封标明特急字样的秘密公函，从上海市革委发出，迅速呈送到了军委副主席聂荣臻和叶剑英办公室。
秘密公函是由上海市革委马天水签发的。它的主要内容是：核潜艇办公室的陈右铭“反对文化大革命”和“泄露国家机密”，要求中央军委批准逮捕审查陈右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事情还得从宣传贯彻中央军委的“特别公函”说起。
1967年7月1日，由聂帅签发的中央军委“特别公函”发出后，陈右铭和办公室的同志们拿着这把“尚方宝剑”出发了。他们会同有关部委的领导，北上哈尔滨，南下大西南，兵分多路，直接下到各省市、研究所和工厂召开群众大会，向各派群众宣传贯彻中央军委的精神。
真是冤家路窄。
9月6日，陈右铭带领的传达小组到达上海，在上海召开了万人群众大会。在会上，他宣读了中央军委的“特别公函”后，并严肃地宣布了一个决定：任何单位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冲击科研单位、生产车间，不准以任何借口停工停产，必须保质保量、按时完成任务。
迫于压力，马天水主持了这次群众大会。据后来参加大会的同志说，马天水那天在主席台上，听陈佑铭宣读“特别公函”和宣布军委决定时，他脸色阴阴的，目光也是怪怪的，很不自在，几次欲走又不敢走。前面说了，因为这份“公函”几乎都是用毛主席语录和指示串连起来的，简直无懈可击——在那特殊年代，这显现了陈右铭他们的高明的斗争策略。
由于这是最高统帅部的命令，没有人敢公开站出来反对。一时间，派性之魔被降服了，大批判等“四大武器”被暂时搁置了，从事核潜艇工程的设计室和实验室相对安宁了，车间的机床又开始转动起来。这一切，无疑又给那些野心家和阴谋家当头一棒，致命一击！
“什么？你说的这个陈右铭，他一个小小的主任，能四处煽风点火，背后没有人，他敢么？”当马天水将上海的情况向张春桥汇报后，张春桥话里有话阴阴地说道，“这件事，你们要讲究点斗争策略，不能让一条小鱼就把上海的水给搅浑了呀！”
有了张春桥撑腰，马天水觉得是该出一口恶气的时候了！他联想起前不久，他们想在上海搞核反应堆的事，就一次次被这个陈右铭顶了回去，并且报告了聂帅，让他们的如意计划落了空；再联想到一年前，马天水同张春桥老婆文静在江南造船厂蹲点，搞了个调查报告，罗列了舰船研究院执行修正主义路线的八大罪状，送到了国防工办。还是这个陈右铭，他根据刘华清的指示，专门去找了马天水，表示不同意他的观点。两人说着说着，就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好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回，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于是，马天水下令大肆收集陈右铭在上海的“黑材料”，罗织出了陈右铭“打着红旗反红旗，破坏文化大革命；以生产压革命，泄露国家机密”的罪名，发出两封秘密公函，要求中央军委逮捕审查他！
可他送出的这“秘密公函”的处理结果，却让张春桥之流大失所望，更让马天水们懊恼沮丧！
一封标着特急的“秘密公函”，送到主持军委日常工作的叶剑英元帅那里。叶帅看后面无表情，无置可否，没在公函上批一个字，只在信封上淡然地批了三个字“退科委”，然后不了了之。
另一封公函更叫马天水们垂头丧气。这封公函送到聂帅那里。聂帅看了一遍，把它推在了一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不要理他们，陈右铭，我了解他。”过了一会儿，聂帅戴上眼镜，又把那封公函看了一遍，他紧皱眉头，随手就把那公函扔到了一边！他回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道，“有些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惟恐天下不乱呀！”
这就是聂帅！这就是当年一次又一次粉碎了日寇“大扫荡”和“铁壁合围”的聂帅！在那艰难险恶的岁月里，身处逆境的他，为保护国防科研战线众多的人才，为“两弹一星”问世，为核潜艇早日下水，他顶住了多少恶风，冒着了多大的风险啊！
“是呀，当年要是聂帅或是叶帅只要在那公函上画个圈，我就完了。如果进了监狱，落到他们手里，就是不死也要掉层皮呀！”事隔多年，笔者在301医院采访陈右铭时，谈到当时的情形，他感动之情依然溢于言表，老眼中竟闪着泪光，“联想到我们舰船研究院院长于笑虹将军，不是‘四人帮’的残酷迫害，他怎么会才50多岁就英年早逝啊！”
可以说，中国的导弹核潜艇从孕育到设计，从研究到制造，从试验到下水，都饱含着聂帅的心血和智慧。在中国这块一穷二白的土地上，特别是在那疯狂动乱的岁月里，我国原子弹、氢弹爆炸成功，人造卫星上天，中远程导弹发射成功，加上集中了当今世界最高科技水平的核潜艇成功下水，都和他——聂荣臻的名字连在一起！
1988年9月27日夜，秋风送爽。
中国人民为之奋斗了整整30年的导弹核潜艇，在我国北方某海域水下发射运载火箭的消息传到北京，已是90高龄的聂帅坐在荧屏前，仔细观看了实况录像后，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声说好。尔后，他头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仿佛回到那激情燃烧和艰难困苦的岁月之中——是啊，中国的导弹核潜艇，从酝酿到研制成功，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啊！终于，正如他当年所预言的那样，我们的导弹核潜艇终于飘扬着鲜艳五星红旗，遨游在了祖国广袤的海洋上！
横槊临江喜赋诗，曹瞒当年跃雄姿。看今导弹核潜艇，征服五洋任所之。
我国弹道导弹核潜艇水下发射运载火箭时的情景。
低吟完叶剑英同志这首赞美核潜艇的诗后聂帅仿佛又看见了那满载着中国人民善良与和平希冀的核潜艇，正风驰电掣般向他驶来——欣慰的微笑，久久挂在他的脸上。
原载国防科工委《神剑》杂志1995年第2期。
《帅乡潮》杂志2002年1期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