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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神探之名

狄仁杰任大理寺丞,其实并不亲身参与到侦查案件的过程中去,其职责主要是复审由基层官吏所审案件,认真审阅卷宗,从中寻找疑点、查出真凶,避免冤假错案,提高审判效率。

然而,后世却将狄仁杰的“神断”之名演变为了“神探”之名,这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是荷兰人高罗佩。

高罗佩,本名范·古立克,荷兰聚特芬人,其父亲是荷属东印度(印尼)的军医。高罗佩1910年出生于荷兰,五岁左右就对家中花瓶上的中文字产生了浓厚兴趣,从而对古老而博大精深的东方文明心驰神往。十六岁正式学习中文,在大学期间除了学习中文外,也开始接触日文,藏文、梵文等,据说“通”十五种语言。

1935年高罗佩大学毕业,进入荷兰外交界工作,任职于远东各国。其自称一身三任:以外交官为职业;以汉学研究为终身事业;以写小说为生活爱好。

高罗佩的外交官生涯乏善可陈,在东南亚各国不断调任,他以之为苦差。唯一让他觉得快乐的时光是1943—1945年这两年,其为荷兰流亡政府任驻重庆使馆一秘。彼时,重庆中外名流云集,高罗佩躬逢其盛,琴、棋、书、画、诗歌和收藏等爱好都有了很大的进步和提高,并与叶诗梦、于右任、冯玉祥、郭沫若、徐悲鸿、李约瑟等人成为了朋友。当然,他最大的收获是迎娶了张之洞的外孙女水世芳。

高罗佩在重庆除了上述收获外,还有幸读到了清初公案小说《武则天四大奇案》。他被书中刻画的那个睿智、反应敏捷、心细如发、明察秋毫的狄仁杰形象彻底征服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中国竟然有这样一位完美的历史人物,更想不到后世的中国人能把这位历史人物重新塑造得这么形象、生动。

而且,高罗佩通过对西方侦探小说和中国公案传奇做了深入的研究和比较后,认为中国公案传奇所描写的中国古代法官的刑事侦讯本领,无论在运用逻辑推理的方法、侦破奇案的能力方面,还是在犯罪心理学的素养方面,比起福尔摩斯、格雷警长等现代西洋大侦探来,均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惊奇地发现,中国公案小说的发展比西方侦探小说早了好几百年,注重人物刻画,故事性强,逻辑性、推理性更讲求缜密。

他因此放话说:“中国历代循吏名公,岂非含屈于九泉之下?盖宋有《棠阴比事》,明有《龙图公案》,清有狄、彭、施、李诸公奇案,足知中土往时贤明县尹,虽未有指纹摄影以及其他新学之技,其访案之细、破案之神,却不亚于福尔摩斯也!”

他决定把《武则天四大奇案》翻译为英文,让西方更多读者能享受到富于东方古典特色的侦探小说。

译著本《武则天四大奇案》在西方一经发行,便好评如潮。很多人纷纷要求他继续加译有关狄仁杰侦案破案的小说。

然而,除了《武则天四大奇案》外,他再也找不出有关狄仁杰侦案破案的书了,怎么办?

为了不让读者失望,他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由自己亲自操刀,再写一本以狄仁杰为主人公的小说!

这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因为这个决定,狄仁杰从此迈出了中国国门,走向了世界,与西方世界的福尔摩斯比肩。而高罗佩也因此闻名遐迩、饮誉全球。

高罗佩所著的英文版狄仁杰侦探系列小说第一部《铜钟案》初一面世,便大获成功,从此一发不可收,高罗佩在读者的催促下,连续推出《迷宫案》、《黄金案》、《铁钉案》、《四漆屏》、《湖中案》等,最终构成了高罗佩的“狄仁杰系列大全”——《狄公断案大观》(Celebrated Cases of Judge Dee)。

写这十三部书期间,高罗佩心力交瘁,好几次宣布封笔,但是架不住读书界广大民众的呼声及出版社不断施加的压力,欲罢不能,只好一写再写,连写了十三年,平均每年写一部,共包括十五个中长篇和八个短篇,约130万字。其中的《诗人与谋杀》,写于1967年。该年,56岁的高罗佩被诊断为肺癌,次年逝世于海牙。

高罗佩的十三部《狄公案》各自独立,不依据成书日期而按编年顺序排列,即根据狄仁杰一生中重要事件的发生时间进行排列。书中的狄仁杰有别于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青天大人包公、施公,也不是行事乖张、形迹诡异的私家侦探福尔摩斯可比,而是严正而不失幽默;机敏而不事矫饰;清廉又不拘于刻板;他文武双全,有亲和力,也有强大的气场,在混沌黑暗的阴谋暴行中伸张正义,惩恶除奸,是一个令人崇敬又不失亲近的大侦探兼大法官的形象。

这套《狄公案》成了高罗佩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其影响远超过了其自身所著作的任何中国研究作品,而且与其他学者的研究成果比较起来,其影响力也不啻多让。诸多非学术圈子里的西方人对中国的了解,往往来自《狄公案》。伯克莱加州大学法学院长贝林教授研究中国法制史,也始于狄公小说。

值得一提的是,《狄公案》小说中的插图,全部是高罗佩亲手绘制,其以半透明纸描下仿明版《列女传》和《列仙全传》的图形,再根据小说情节组合而成,笔调稚拙,别有中国古典工笔画的韵味,与小说的轻快行文相映成趣。

《狄公案》中的全部作品都是用英文写成的,畅销量惊人,被陆续翻译成法语、德语、日语、荷兰语、西班牙语,包括瑞典语、芬兰语、克罗地亚语等小语种的十几种文字,并多次被改编成影视作品搬上银幕、荧屏。

现在,高罗佩的《狄公案》系列小说已全部被译为中文,其中的《迷宫案》是高罗佩本人1952年居住在新德里时所译,题为《狄仁杰奇案》,书的开头专门作了一首颇具中国古典评书特色的卷首诗:“运转鸿钧包万有,日星河岳胎鲜。人间万物本天然,恢恢天网秘,报应总无偏;在位古称民父母,才华万口争传。古今多少圣和贤,稽天行大道,为世雪奇冤。”

本来,高罗佩有意将这些作品全部翻译为中文的,并特别强调“中文为定本”,可惜天不假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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