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安县主的马车失控了!”负责护送使团去北齐的将军揉着满脸砂石也跟着花好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带着手下忙冲上去想要去救人。
聂卿和秦又白原本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听到花好的求救声顿时心头大惊,齐齐飞身出了马车。
“花好,抱住包袱,尽可能扒住车厢不要松手!”聂卿一边运足了脚下轻功,一边极力对马车奔驰的方向放声大吼。
风与马疾,直冲着一望无际的悬崖而去,马车的门帘被带得猎猎作响,快速又颠簸,花好将自己那放置重要物件的包袱扣在怀里,双手则死死抱住车厢的边缘,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她几乎看不清眼前一闪而过的景色。
听到聂卿的声音,她呢喃般轻叫,眼泪已控制不住沁出了眼眶,一瞬潮涌:“聂卿……”
秦又白也顾不得掩饰自己双腿已能勉强行走的事情,与聂卿一左一右围着马车的方向包抄了过去。
“别怕,我们很快就来救你了,别怕!”
看着越来越接近悬崖的马车,聂卿的脊背也不由得汗湿。
两人的轻功自然比那些士兵要强,渐渐缩短了与花好之间的距离,但与此同时,马车已在悬崖尽头,眼看着就要直坠而下。
花好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已经停了。
“花好,低头!”
花好此时此刻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秦又白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了,卸下腰间软剑一剑就朝马车车厢劈了过去,剑势如虹,迅猛如电。
“轰隆”一声,马车的车顶被他一剑劈掉了,翻腾着往悬崖下滚去,而这时那马儿早已慌不择路,前蹄儿整个凌空,再一步,马车也必将跟着滚落而下。
“花好,抱住你的包袱,然后松手!”在秦又白动手后,聂卿也跟着祭出了长鞭,眼疾手利的朝花好的方向甩出长鞭,狠狠一扯,将她的身体快速扯了过来。
耳边众人的声音穿行而过,混着呼啸的风声,花好只觉得浑身发软,似灵魂在一寸一寸的枯作尘灰,然后被一个温暖的体温紧紧包围,重新生出芽来。
泪如决堤,持续崩溃,花好伏在聂卿怀里把自己哭成了****。
“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聂卿不停地拍抚着她的背,像在安慰受伤的孩子,他的手指慢慢顺着她凌乱的发丝,动作温柔又宠溺。
秦又白已收了剑站在两人身旁,眸色冷清,声色不动,看不出思绪。
景云已经推着轮椅来到他身旁:“王爷,你的腿尚不宜久站。”他跟着也看了一眼聂卿怀里狼狈不堪的花好,也不知花好什么时候才能想起给他们王爷继续治疗腿疾。
秦又白没说什么,重新坐上轮椅,默默走开了。聂卿拥着花好,轻言安抚,也把她带上了车。
因为花好受惊不小,使团在出了碎玉关后便原地修整了。
花好的马车滚落悬崖不见了,聂卿就把自己的那辆让给了她,因为担心她忧思过重,放不下情绪,还亲自揽下来为她赶车的工作。
这一次丫鬟小翠儿也不敢离开花好了,一直留在马车里照顾。
花好睡得不好,一直噩梦连连,晚上就开始高烧发虚汗了,小翠儿和聂卿轮流看顾了她一个晚上。
第二天花好醒来烧倒是终于退了,就是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靠在车厢,眼睛有些红肿,聂卿看了,美眸微微一弯,语气调侃地问道:“本来就够傻了,这下没给又烧回傻子了吧?”
转头吩咐小翠儿端了铜盆过来,搅了帕子帮她洗脸。
花好刚虚耗一场没脾气,只是软绵绵的抬眼睛瞪了他一眼,任他帮着自己洗脸。
温热的帕子在脸上舒缓的擦过,力道轻柔适中,似乎多用半分力都舍不得,花好被他擦得有些痒,“咯咯咯”笑了几声。
见她终于笑了,聂卿好气又好笑,“胆子这么小,以后还怎么上山下海济世救人?”
……废话,谁去悬崖上这么走一遭,也得吓出一身病来。
不过花好终究是个跳脱性子,劲头一过也就好全乎了,她倒是在想另一件事——秦又白未清干净的余毒。
虽然对秦又白有了隔阂,但那一日若非有他,自己估计也得命丧崖底了,这么一来,她倒是又欠了他一回。
钱债易清人情难还。
花好一琢磨,还是决定继续给秦又白清毒,好在药材一直让聂卿收着也一起带过来了,倒也不怕如今这穷山恶水没法子炼药,就是马车里不好折腾。
等她折腾成功,也没像之前那样让景云过来,而是直接提着自己的药箱子如往常般去给秦又白看诊。
“花好……”秦又白轻念着她的名字,“千万不要喜欢上聂卿,他不适合你。”
花好正给他把脉,闻言眉一皱,抬头看了秦又白一眼,然后默默别开头去。
“王爷,这似乎不是你该过问的。”
言下之意就是,她喜欢或者不喜欢谁,都应该与他无关。
但怎么会无关呢?秦又白在心里叹气,知道她眼下是听不进去他的劝说的,看来他只能另行谋划了。
花好见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再多说,诊完脉便打开了身旁的药香,拿出已经炼制好的药丸递给秦又白身后的景云,“跟以前一样,你按时让王爷服下便可。”
“王爷这腿如今已能正常行走,只是尚有些力虚不宜久站,再服药五天就能完全康复。”
景云闻言忙接过药瓶,笑得眉眼弯弯,“谢县主,这下我们王爷在北齐瑞京至少也有自保之力。”
“不必谢我,我只是还王爷日前的救命之恩罢了。”花好摆了摆手站起身,“王爷若无他事,花好这便告辞了。”
秦又白抬头看她,眸色深深,语调平淡,“去吧。”
花好一出去,景云就又听秦又白说道:“你去准备人手,在我们路经卞州城时带走花好,把她安排到我在轻御的画舫里。”
“主子你这是?”景云有些呆滞。
秦又白细长的手捏着轮椅的扶手,望着帘帐的方向语气坚决:“她绝对不能继续留在聂卿身边了。”
那男人太危险。
※※※
卞州已是大梁靠近北齐的最后一座城,因其后隔着天堑长河,故而才未曾遭北齐入侵。
武圣三十年春,大梁使团于星夜抵达卞州城下,卞州刺史亲自出城迎接。
早春的微风习习吹荡,车窗外的街道灯火辉煌,烟尘随风四散飘远。
朱雀街,一座座高楼巾幡在夜风星光下招展,已然是夜晚时分,街上仍然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样的盛世之景还真看不出一丝一毫战乱的痕迹。
街道两旁,对街有人在卖红枣桂花汤,花好掀着帘子对着那边的香气直咽口水,小翠儿机灵,使唤人去给她买了一碗,她便乖乖坐在聂卿边上的车凳上一边喊着烫嘴一边囫囵喝着。
“小孩儿一般。”聂卿斜睨她一眼,眸子里似带着漫天星光。
花好没理他,街道宽阔,她手里捧着热汤,默默看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身侧是一栋明火辉煌的酒楼,高高的栏杆上坐着演奏丝竹管弦的乐伎,蒙着面纱的歌伎舞姬们怀抱着琵琶、长琴、管弦,乐声铮铮入耳来,妙曼婉转低声浅唱,歌阙漫若流水,在香甜夜风间如同滑行的烟,柔靡轻软。
街市两旁的摊铺上琳琅满目,摆着珍奇物件儿,令人眼花缭乱。
她看着这人间百态热热闹闹,只觉得在看着和自己无关的一幅精美画卷。
世道如此,有人水深火热,有人歌舞升平。
“想什么呢?一副苦大仇深?”聂卿驱着马儿,扫了一眼身旁秀眉紧蹙的少女。
花好长叹了口气:“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家了。”想念那个曾经一无所有的安生日子。
聂卿没说话,黑眸直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使团一行被卞州刺史安排在了驿站,因为夜已深,其他多余的礼数便免了。
花好在小翠儿的服侍下歇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餐风露宿习惯了,如今能安稳睡个好觉了,她反而开始辗转难眠,无法入睡,把时光渐渐熬到了子时。
门栓被扯动的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深夜里哪怕是虫鸣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是在花好清醒的状态下。
她的身体瞬间僵直,手已经悄悄摸到枕头下,握住了其中一个药包,这里面放着足量的迷魂散。
脚步声轻浅,她能感受到来人已经站在了她床前,心脏像被放入搅拌机里的冰激凌,既凉又扭曲。
感觉到细微的呼吸已经近在咫尺,花好猛一扬手,将药包洒了出去,但她显然料错了情况,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一身黑衣的来人带着一张只露出眼睛的金属面具,药粉一点也不曾被他吸进去,反倒花好一阵目眩,再被那来人点了穴道,没撑多久便昏睡了过去。
“动作快点!主子还在等着,赶紧把人带出来。”
来劫花好的显然不止一人,花好的房门外还守着两人,门内的黑衣人点点头,利索地用锦被将花好裹住,抬手扛在了背上。
三名黑衣人动作迅捷地往驿站后门奔去,那里自然有人在等着接应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