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萍儿搅着手帕,在屋子里不断地来回踱步,心腹下人不时地跑进来汇报外面的情况。
“娘娘,太子妃娘娘昏过去三次了,情形恐怕不妙!”
“娘娘,舅爷府上传来消息,舅爷已经被皇上关了起来,府上的人也走的走散的散,就连新晋得充的那个宝珠姑娘也不知去向了!”
“娘娘,花好姑娘来了,已经进了产房!”
“娘娘,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听闻太子妃娘娘动了胎气,龙颜大怒,说是要处斩舅爷!”
“娘娘,花好姑娘唤醒了太子妃娘娘,这会儿正在生呢!”
不停有消息报进来,施萍儿的一颗心,就跟着这些消息不停地起起落落,倘若不是她向来镇定,这会儿恐怕也昏厥好几次了。
花好……没想到,竟然又是她。
难道她真是施家命中的克星,成也是她,拜也是她?
半个时辰之后,产房传来消息,太子妃生下了小皇孙,母子平安。
施萍儿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自从进了这太子府,她从未有过一瞬,像今天这样,打心底里祈求太子妃和他的孩子平安无事。
施萍儿长长地出了口气,既然母子平安,他们施家人就算是讨回了半条命,但这另外半条命,却还不知道着落在哪里。
施萍儿收拾了一下,前去拜见太子妃,却被拒之门外,丫鬟说太子妃生产脱力,此刻正在休息,不宜打搅。施萍儿又去见太子,也没见到,下人说太子进宫去了,想来是要把生了个皇孙的好消息去告知皇上。
施萍儿站在庭院里,只觉得晚风瑟瑟,无端寒凉,她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想求得的东西,也很少有得不到的,可是今天,她只觉得十分绝望。
抚了抚眼角的泪水,施萍儿重新整理妆容,叫上自己的心腹丫鬟:“备车,咱们进宫去。”
※※※
吃过晚饭,花好陪聂卿在院子里说话,今日经历了各种惊心动魄的事,终于安定下来,她一时只想在他身边坐坐,哪怕不说话,只瞧着他在那里,也就心安。
聂卿沏了花好喜欢的桂花茶,也不提什么流民,什么战乱,只捡着从前经过的趣事来给她解闷,不多时就逗的花好笑声连连。
就在两个人说的火热的时候,管家忽然又跑了来:“公子,宫里来人召花好姑娘进宫!”
花好一愣:“不会又是丽嫔娘娘的人吧?”
钟素素是不是担心她,特意遣人来问了?花好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但管家却接着道:“不是,是皇上身边的林公公!”
“皇上?”花好一惊,拉着聂卿一起站了起来,“皇上差人来做什么?”
管家道:“林公公没说,姑娘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花好心中惴惴,在聂卿的陪伴下来到前厅。厅里早已有一位头发花白,年过半百的公公等在那里,见到花好,上前虚虚行了个礼:
“花姑娘,大喜呀!”
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那可是等同于二品大员的存在,花好可不敢受他这一拜。连忙扶住,又向他行了个大礼:“公公有礼了!花好惶恐,敢问公公喜从何来?”
林公公笑道:“皇上听闻你妙手回春,保住了太子妃和小皇孙,龙颜大悦,这不,召你进宫领赏呢!”
花好的嘴角顿时抽了抽——消息这么快就传到皇宫里了啊?这皇上也真是心急,要赏赐不能明天吗,大晚上的巴巴地把人喊进宫里去,真是的。
但是嘴上她可不敢说,一面道谢,一面转回屋里,换了件体面衣裳,便跟着林公公走了。
大半夜的又往宫里跑,花好自然是有些忐忑,聂卿送她上车,在她耳边耳语道:“莫怕,是去领赏,又不是去受罚,况且丽嫔还在宫里,她会给你撑腰的。我瞧今日你可能又回不来了,丽嫔娘娘少不得留你说说话。”
这么一说,花好便安下了心来,踏踏实实地进宫了。
第二次来行宫,花好还是有点惴惴,进了皇帝平日起居的明德殿,见了皇帝,花好也是一声不吭。
听皇帝一番夸奖自己,花好只称“不敢”,皇帝赏下东西来,她便谢恩而已,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皇帝见她如此,只道她是拘谨,便笑道:“莫要拘谨,之前素素便同朕说过,说你救过她的命,和她情同姐妹。”
花好低头应是。
皇帝又道:“你又救小皇孙有功,两件功劳加起来,总的赏你些什么才是……朕便封你做个乡君可好?这样你出入宫廷,也算是有个名分。”
花好忙道:“奴婢不敢受!奴婢跟着聂公子就挺好的,万万不敢僭越!”
皇帝咧嘴一笑:“聂卿调教下人果然有一手,不过你这个丫头也是有趣,不然他也不会五千两从秦又白那里把你买来。”
花好心里打了个突——看来进宫之前,皇帝就已经把她的身家背景打听清楚了,不然怎么连五千两的事都知道。
好在她和聂卿之间也不算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倒也不怕皇帝去查。
只是这个什么乡君,她到底是做还是不做呢?
做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摆脱丫鬟的身份,有了品级,以后也不会再有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欺负到头上的事,想保护什么人,也不用再看别人脸色。
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算是辜负了聂卿那个家伙?那个家伙,心思难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希望她以丫鬟身份留在他身边?
然而要是真的拒绝,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错过了,倘若赎身的日子遥遥无期,难道真的一辈子做个丫鬟吗?就算赎了身,要有人拦着,不让她过闲云野鹤的日子,那该怎么办?
这世道,不往上爬就得被人踩在脚底下,钟素素是个例子,秦又白也是个例子,她花好,能幸免于难吗?
花好一时犹豫了,然而在这犹豫间,皇帝却已替她做了决定。
“莫要推辞了,朕说出的话,怎能收回?赐你做个乡君,也算是给素素有个交代,你今日且在宫中住下,明日朕便赐你册封的宝印和土地。”
事已至此,花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叩谢了皇恩,退出殿来。
出了明德殿,外面果然有丽嫔身边的张公公在等着,花好便坐了小车,和他一道往丽嫔所居的重华宫去,谁知道才走到半路,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张公公,怎么停下来了?”
“回姑娘的话,是……”
张公公话未说完,花好掀起帘子,抬眼一看,只见那高高的宫墙下,昏黄的灯光里,站着一个清瘦憔悴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太子侧妃施萍儿。
花好心里一沉,心念电转,顿时明白了她在这里拦住自己的缘由。
“真巧啊,又在这里遇到侧妃娘娘了。奴婢给娘娘请安了。”花好打着帘子,嘴上虽这么说着,却并没有要下去行礼的意思。
因为她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她大可不必给施萍儿行礼,而且弄不好,施萍儿反而要向她行礼呢。
果然,施萍儿屏退了身边的下人,走上前来,低声对花好道:“不巧,本宫在这里,正是要等花姑娘你……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花好在心中一声冷笑。
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高高在上的太子侧妃娘娘,居然也有求到她这个小丫鬟的一天,高傲如她,也会有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但花好并不打算和她借一步说话,她甚至不想和她说话。
但张公公毕竟是有眼力的人,见此状况,立刻走了开去,留花好和施萍儿两人。
花好瞟了施萍儿一眼,嗤声笑道:“侧妃娘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丽嫔娘娘还在等着奴婢我呢。”
花好坐在车上,施萍儿站在下面,一高一低,正与身份相反,这情景也是绝无仅有了。
施萍儿抬头看了花好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反而双膝一曲,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前。
花好登时一愣。
“侧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施萍儿咬了咬牙,低声道:“求姑娘救救我施家老幼无辜!”
花好默默闭了一下眼睛,复又睁开。
打从看到施萍儿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施萍儿会有此一求了。但当真听到这话从她嘴里说出,而且是用这种跪求的方式,她的心里,还是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
“老幼无辜?侧妃娘娘你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我可不认为你们施家的老人有什么可无辜的,能养出施迎兴这样的人,她们难辞其咎。”
施萍儿被怼的一怔,但很快复又低下头来:“是,姑娘说的是,但我施家十几个年幼孩子却真真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懂,也未曾做过坏事,他们……他们最小的,甚至还不会走路!求姑娘救救他们!”
花好忍不住冷笑:“侧妃娘娘这话可说笑了。你们陷害李淳一家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们的孩子也不过才刚刚几个月?施大人想强抢我的时候,雇来流氓非礼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也无辜?可曾想过,我若是被他害了,从此也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