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日虽然不常去大厨房走动,但是府里有这么个傻丫头的事,却是早早就知道的。按理说,就是再不济,侯府这种高门大户的地方,也不可能收留一个傻子当丫鬟,但是侯爷却偏偏把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了府里。
侯夫人不太得宠,因此侯爷的一举一动她都颇为在意,今儿个听说了赵嬷嬷母女的事,得知花好不傻了,立刻就让月雯过去领她来。能让侯爷亲自领回来安置在府里,这个丫头必是有什么特殊之处,让她上筵席去涨涨脸面,侯爷或许会因此欢喜了,多到她房里来坐坐也说不定。
画好了妆,月雯对镜一叹:“真真是我见犹怜啊!”
花好被说的不好意思,莞尔一笑:“好了姐姐,咱们快去干活吧,再晚就要来不及了。”
※※※
月雯安排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端酒上桌,然后每人一个,守在那些贵公子的身后,看杯里的酒没了就给满上就行。
花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外面回廊上灯光不太亮,她看不清前面的人都有谁,等走进大堂之后才发现,前面隔了三个人的那位,正是今天下午被她一个过肩摔摔在地上的玲儿。
照月雯的说法,这种筵席不是谁想来谁就能来的,玲儿能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靠了她娘赵嬷嬷的脸面。由此推断,看来今天下午的那件事,最后应该是没闹到王妃那里,赵嬷嬷和其他三个人,多半是私了了。
然而厅堂通明的灯火下,玲儿脸上的红肿十分明显,尽管她扑了厚厚的粉,还画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妆。
菜肴已经都上来了,她们站定之后,贵公子们便纷纷从前堂移步到了这里。
丝竹清唱,歌舞开场。
花好打量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这位贵公子,只见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正襟危坐,反而端着酒杯,斜斜倚在那里,颇有些慵懒的气度。
他头戴翡翠冠,玉簪绾发,身上一袭竹青色长袍,花好在后面,看不到他的长相究竟如何,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觉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好似珠玉照人。
花好一怔,忍不住感叹,这才是美人胚子啊!一个男人,居然能这么好看!
趁着倒完酒的间隙,花好又悄悄抬眼,看了看今日的寿星,定北侯。
侯爷坐在最上首的轮椅里,头戴白玉宝冠,身穿玄色纱袍,雅致而从容。只这么一瞥,花好不由啧啧,侯爷果然还是侯爷啊,就算是个残疾,但也剑眉星目,气度雍容。
当然了,大堂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好看的,比如玲儿面前的那个公子,就十分辣眼睛。
身上的衣服是大红配大绿,头冠之上硕大的宝石几乎压断了脖子,金戒指玉扳指把五根手指占满,笑的时候还故意扬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暴发户一样。
最恶劣的是,玲儿上前给他倒酒,他看玲儿的手白白净净,还故意捏了一把。
花好看的一阵恶心,忽闻耳边一声轻响,忙转过头来,便见自己这边竹青公子手里的酒杯空了,他的人也向后倚了倚,侧脸过来,双眉一挑:
“姑娘,倒酒。”
那声音清淳凛冽,如陈年佳酿,再加上嘴角懒懒散散的笑,花好的心,忽然间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撩了一下似的。
他目光灼灼,花好被看得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去,上前倒酒。
谁知这人却又忽然凑近了她的耳边,轻呼一口气,笑声低沉而深浓:
“姑娘身上真香啊。”
这么好看的人,居然是个登徒子!
花好在心里撇撇嘴,打算赶紧倒完酒就退到后面去,然而还未动作,便听“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碎了。
丝竹声顿停,所有人都转头向声音发处看去。
花好也瞧过去,不禁一怔,只见玲儿面露惊恐之色,站在那里微微发着抖,脚下是一只已经摔碎了的酒壶,。
归她伺候的那个暴发户正大力挥着手,像在驱赶蝇虫一般:“我呸!怎么这么丑,吓死本公子了!走走走走赶紧走,不想看见你!”
花好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想来是这位暴发户酒杯里没酒了,玲儿上前去倒酒,他本来就在吃玲儿的豆腐,拉拉小手,自然也得看看脸,谁知道这一看,却瞧见一副鬼一样的妆容。
暴发户吓着了,使劲推了她一把,然后玲儿手一滑,就把酒壶打翻在地了。
玲儿哪里见过这架势,连忙跪倒在地:“公,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子原谅……”
暴发户还在为自己所受的惊吓义愤填膺:“你长成这样,还敢往本公子身边凑,还叫不是有意?这定北侯府里,就没有一个能看的丫鬟了吗?!这样的丫头也能进来伺候!”
一边说,一边伸腿踹了玲儿一脚,玲儿顿时滚了老远,爬起来又跪伏在地。
厅堂里忽然安静了,不多时,听得上首侯爷轻声一咳,曼声道:“下人无状,让施公子受惊了。还不退下?”
玲儿连忙磕了个头起身,飞也似地退走了。
“迎兴兄,咱们这是来给侯爷祝寿,又不是去别的地方,怎么还挑好看不好看啊……”周围一声低低的哄笑。
那暴发户施迎兴冷笑道:“祝寿怎么了?别管什么席,伺候本公子的丫鬟都得好看才行!要不然这酒怎么喝得下去?!”
花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时,身前那位登徒子忽然笑道:“施公子此言有理,不知道这满堂的丫鬟,施公子看上了哪一个呢?”
施迎兴顿时来了兴致,目光在堂上扫过,片刻后抬起手来,不偏不倚,堪堪正指在花好身上:
“我就要她!”
满堂的目光顿时都盯在了花好身上。
老实说,前世今生,花好还真没被这样齐刷刷地看过,何况还都是男人。
那些目光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暧昧,还有低低的私语声。
“还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落到施迎兴手里,可惜了!”
花好迅速在心里权衡利弊。
侯爷就算再不受宠,也是堂堂定北侯,大梁皇帝的亲皇孙,敢这么不把定北侯放在眼里,仗着酒劲大闹寿宴,施迎兴背后的势力,肯定也不一般,而且看他这幅样子,干这种欺男霸女的事,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若是过去,定然难逃虎口。
可是身份悬殊,她又做不了主,定定神,花好抬头,寄希望于上首的定北侯,谁料定北侯却微微点了点头,那意思就是示意花好可以过去。
这什么侯爷啊!
人家大闹寿宴挑三拣四,他却连点脾气都没有!
好呀,主子没有脾气,那可就别怪她这个丫鬟有脾气了!
在那施迎兴丑陋的脸上上下扫了两圈,花好心里有了主意,谁料还没开口,身前那位懒懒散散坐着的登徒子却出声了:
“侯爷这府上,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啊……”